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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什么女主全程都在虐男主的小说,开头男主虐女主占极小部分,结局最好he?(奇米综合四色77777久久麻豆)有没有女主狠虐男主,

2023-09-12 17:14:47 來源: 品牌世界 作者:品牌世界

  

 

林婉是侯爷萧景行的妻,11岁初见,她对他情根深种,情愿托付终生。

19岁她成侯府当家,替他打理府内事务,人情往来、官场应酬,推着他走向荣华巅峰。

他一边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一边环着身边各色莺莺燕燕——丞相千金、袍泽之妹、青楼名妓,提点她学会漂亮……

默默隐忍2年,她心冷意绝,休了他决然而去。放着侯府正妻不做,当个受尽冷嘲热讽的下堂妇,只为今生今世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眼看着她一门心思做生意,在男人堆里谈笑风生,侯爷这下心急如焚,五脏如沸,[她不能离开我呜呜呜],追妻行动就此展开......

正所谓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男主被虐上天,女主视而不见搞事业的剧情,真的很爽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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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侯府

下了一整夜的雨,到了早上才渐渐停了下来。屋檐下挂着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台阶上,“滴答、滴答”的声音让这个空旷冷清的院子又多添了几分孤寂。

林婉早早地就起了,陈玉进来的时候见她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妆,木梳从柔顺光滑的发梢穿过,她微微侧头,铜镜里映出她姣好的容颜。清欢院伺候的人不多,除了负责洒扫浆洗的丫鬟婆子,内院伺候的就只有陈玉一人。所以很多时候,林婉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动手。

“少夫人,世子昨晚又歇在外面了!”

“嗯,我知道。”林婉眼中毫无波涛。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陈玉将早饭在桌子上摆好,看着正在描眉的林婉欲言又止。

林婉从镜子里看到陈玉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你有什么话就说,还怕我不高兴不成?”

陈玉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想了想,便开口道:“老夫人在世的时候说少夫人你不是个蠢的,不管别人怎么说你身世欠好,她总是相信你能当大任。你也没让她失望,让她老人家走得体体面面,还资助世子让侯府重新振作起来。可是现在,世子终于出头了,扬名立万,又深受皇上看重,你却躲在这个破院子里,成日见不到世子一面!就由着那些狐狸精一个个往世子跟前凑……”

说到这,陈玉还是迟疑了,这么多年,少夫人对世子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的,提起这些事就是往她心里扎刀子。

可她实在是不忿,外人只道晋安侯府的世子和谁谁谁郎才女貌、又和谁谁谁天生一对,却无人提一句晋安侯世子的妻子是林婉!

林婉描眉的笔歪了一下,破坏了快要描好的柳叶弯眉。她正准备擦了重画,又想到今日要做的事,便干脆一改往日的温婉风格,画了一道稍显凌厉的眉尾。画完一看,还挺好看,心情不由地好了一些。

萧景行在金陵风头很盛,这她知道。对萧景行有心思的女人很多,这她也知道。

究竟萧景行是晋安侯的嫡子,是皇上亲自定下的晋安侯世子。固然更重要的是,萧景行五年前在军营中立下赫赫战功,被皇上封为镇远上将军,手中掌管二十万雄师。两年前他从疆域回到金陵,接管龙霆卫,如今彻底坐稳了龙霆卫统帅的位子。再加上他年方二十三,长得又颜如宋玉、貌比潘安,自然引得金陵城里未嫁的贵女趋之若鹜。

大夏朝民风开放,如萧景行这般的青年才俊,向来是不缺乏恋慕者的。

“那些人往他跟前凑,他也没有拒绝不是吗?”林婉轻叹一声,她虽然不怎么出门,但是萧景行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风流事迹她还是知道的。

去年的赏花节上,丞相家那位才名远扬的许小姐写了首词公然向萧景行表现好感,萧景行其时坐在花丛中喝酒,潇洒地提笔回了一首词回赠许小姐,其中歌颂恋慕之意完全没有掩饰。

今年的元宵灯会,他为青楼名妓柳依依一掷万金,之后又与佳人一同游玩赏灯,一夜未归。

不外这些,林婉也知道不是他真正可心的姑娘。

他心里的那位是他下属苏青的亲妹,名唤苏瑶。据说当年他在疆域时便与她相识,感情甚是深厚。近日苏青一家回了金陵,萧景行便日日往苏府跑,三日里有两日宿在苏府,有什么好的东西也都送去苏府。就连他结婚时送她的簪子,也插在了苏瑶的墨发上。

陈玉无语,就连她这个做下人的,对于世子的风流也看不外去。可还能怎么办呢?少夫人既是他的妻子,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被别人抢走吧!

“是,世子如今是金陵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自己在外头风流快活,让你独守空闺被人讽刺!”陈玉恨恨地绞着帕子,“可你是他的夫人,好歹也争取一下啊!他对你再不满,也得看老夫人的面子……”

林婉面色一冷:“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他娶了我,难不成你还要他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和我同床共枕?”

简直是萧景行明媒正娶的妻子,两年前,老夫人去世之前,硬是逼萧景行娶了她。不外那时候他已经是皇上亲封的镇远上将军,萧家除了老夫人,没有一个人同意萧景行娶她,包罗萧景行自己。

究竟,她没有一处配得上萧景行的。

她只是商贾之女,有一对非常普通却疼爱她的父母,原本她和生在勋贵之家的萧景行不应有任何交集。可在她十一岁那年,她的父亲在经商途中被山匪所劫,她的母亲在给山匪凑赎银送上山的同时做内应助官府捉拿山匪。

其时领命剿匪的正是萧景行的父亲萧知安,萧知安是个在带兵打仗上没有什么天赋的人,只因着身世侯府的原因领了剿灭山贼的任务,结果可想而知,因为他的失误导致那些山匪提前察觉到了他们的计划,然后大开杀戒,杀了所有的人质,其中就包罗林婉的父母。

于是,才十一岁的林婉成了孤儿,不哭不闹地处置惩罚好父母的身后事。其时的萧老夫人将她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感慨之余又因其遭遇是自己儿子过失所致而心生怜惜,便将她带回了萧家。

这一过,到如今便是十年。她在萧家住了十年,便喜欢了萧景行十年。

那个清冷高傲的少年,是上天投射进她生命的一道光,耀眼却也让人忍不住追随。她看到他的那一刻起,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人。

这十年,林婉陪着萧景行经历了晋安侯府的起起落落。

第一代晋安侯是萧景行的祖父萧睿,萧睿当年是太祖皇帝麾下的一员猛将,陪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于是被太祖皇帝封爵为晋安侯,娶了太祖皇帝最疼爱的妹妹澧阳长公主其时晋安侯府在金陵可谓是风头无两、盛极一时。

只可惜,长公主无子,养在她名下的庶子萧知安又不思进取,只会吟诗作对、着迷享乐。晋安侯过世后,长公主为了让庶子撑起门楣,逼着他从军,却导致他屡屡犯错,最终惹怒皇帝还差点连累全家。

那几年,晋安侯府彻底成了个空架子,人人都能踩上一脚。而萧知安则完全成了一滩烂泥,整日买醉。萧景行的母亲冷氏也因为担心被牵连求了一封休书便头也不回地回了娘家。

那个时候萧景行不外十几岁的年纪,便亲眼看着侯府败落,经历人情冷暖。

林婉还记得那是一个雪夜,侯府空空荡荡的,该走的不应走的都走了。一身黑衣的少年站在冰天雪地里,红了双眼。

她躲在廊下看他,想过去又怕惹他不快,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披风递给他。

“你冷不冷?”她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紧张的脸比他冻得通红的耳朵还要红。

他莫名地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轻蔑——他一直都不太瞧不起这个身世商贾的野丫头,除了她刚进府的时候冲撞他的那一回,之后他便再也未曾正眼看过她。她比刚进府时长高了许多,也学了礼数,看着没那么闹腾了,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无礼地一直盯着自己看。

只是,也再没了那份真实。变得跟其他人一样,虚伪、恶心。

“走开。”他讨厌这些人的靠近。

她紧张地双手无措,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自作主张将披风为他披上。她特意找来的最厚的狐裘披风,还带着她怀里的温度。

萧景行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回过神的时候便想扔了那披风,却因为冻得太久倒在了她的怀里。

她头一次看到他这般虚弱的样子,心里清楚地感受到他心中信念的坍毁——这个一身孤傲的少年,他撑不住了。她心疼,握住他的手,告诉他: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老夫人求着人将萧景行送进了军营历练,而林婉则陪着老夫人撑起整个侯府,直到萧景行立下战功,成为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

那一年,侯府终于迎来新气象,以往不走动的人家和晋安侯府的关系热络了起来。冷氏也从娘家回来了,亲热地拉着萧景行儿子长儿子短的,萧景行同意她回来,却默默抽出自己的手,眼里再没了以往的热度。

侯府立起来了,老夫人却撑不住了。她在过世前唯一的愿望就是看着林婉和萧景行结婚

没有人看好这门亲事,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身世高贵的晋安侯世子,一个只是身世商贾之家、父母双亡无所依靠的孤女,怎么看都不般配。

最关键的是,他不喜欢她。

林婉也有自知之明,可是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殷切地看着她。她不忍心让她失望,便点了头。一回头,便发现萧景行靠在门口,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笑。

少年还是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可眼中的讽刺却那么耀眼

“总算如你所愿了,讨好老夫人这么多年,”他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长发,眼中带着轻蔑的笑意:“你乐成了!”

林婉知道萧景行不喜欢自己,这个认知她一直都有,所以从来不敢有一丝妄想。可如今听到他心里的想法,一颗心还是瞬间如坠冰窖,他竟真的讨厌她到这般地步。“你可以不娶我,老夫人那……我会劝她。”

“你别给我做出这副样子!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装出一副大方的样子干什么?现在祖母完全向着你,别说你想嫁给我,就算你想要侯府都可以!你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否则你这么多年做的事不就白搭了?”

听了萧景行的话,林婉愣了好一会儿。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可她从没想到在萧景行的心里自己竟然这么的不堪!她是喜欢他,是想嫁给他,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老夫人逼他娶她!

她刚想解释,就听到萧景行继续说:“你想做侯府的女主人,我玉成你。你成了萧府的女主人,以后便可以过你想要的好日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你以为我想要的是荣华富贵?!”林婉追出去问他,“萧景行,你竟然是这样想我的?”

他停下脚步,却头也不回,“否则呢?否则这些年你们为何要逼我去建功立业?否则你为何连陪我一同去疆域的决心都没有?你想要的荣华富贵、显赫名声我给你,别的……你就别想了!”

“我……”林婉死死地咬着唇压下眼里的泪意,她没法解释,那时候他第一次随大军远征,疆域苦寒,战场又凶险万分,他虽然有一腔热血,却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会胆怯,会迷茫,会害怕就此孤零零地死在异乡,她抱住他的时候,他浑身都在发抖。

“跟我一起走吧,林婉,跟我一起走。”他说。

她也想和他一起去,可其时侯府风雨飘摇,全靠老夫人替萧景行稳住后方。如果她不陪在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根本撑不下去。

其时她也跟他解释了,可是他如同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旦不满足他的要求就会孤注一掷。“管他什么侯府,我不要了!你们跟我一起走,我去哪儿你们就去哪儿,大不了再也不回金陵了!”

可是他可以任性,她却不可以,所以她拒绝了。老夫人不可能放弃侯府,而她,不能不管老夫人。

他走的时候还是一个最普通的士兵,走在人群中,背影既孤寂又决绝,连她为他准备的行囊都没拿。之后整整五年,他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直到他成了主将,打了胜仗凯旋而归。

最终,萧景行还是娶了林婉,不外结婚越日,老夫人就过世了,以至于府中毫无刚办喜事的喜悦感。

老夫人留下遗言不消守孝,只希望侯府子嗣兴旺。萧景行一连几日都没有回府,某天却回来和林婉圆了房。只是两人同床共枕,却无一丝温情。

新婚当晚,林婉默默地哭了一夜,第二日起来跟没事人一样操持家务、管理侯府,老夫人刚去世,她便将府中中馈抓在手里。他笑她薄情只在乎权利,府中其他人也偷偷看她笑话,但是无论如何,她终是成为了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冷氏闹了几次都被她压了下去,萧景行也不管,只冷眼看着她俨然成为了老夫人最满意的样子。

林婉知道他对自己的厌恶,只能逼着自己不去看他的眼睛。她最喜欢他那双眸光潋滟的桃花眼,却也知道,那双眼睛再也不会对自己笑。

从前他看不起她的身世,于是她努力地去学那些各人闺秀,跟着老夫人学习礼仪、学习规矩、学习掌家,可是后来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行走坐卧完全符合一个各人闺秀最优秀的尺度,就连宫中教礼仪的女官也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可他还是嫌弃她。

也是,一个人不管怎么学习模仿别人,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了的。她只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十一岁以前她只是他眼中卑鄙不懂规矩的野丫头,怎么比得上那些身世高贵的世家贵女

现在,他对她更是厌恶。只是碍于老夫人的遗命,又顾忌名声,所以不得不让自己占着他的正妻之位。

他们是真正的相敬如宾,除了少有的完成任务式的亲密以及须要的交流,他们没有任何的互动。疏离得好像只是住在一起的两个陌生人。

她有时候想,他那么不喜欢自己,又何必相互纠缠,相看两相厌?

可那时候,他刚被皇上任命当上龙霆卫的统帅。他年纪小,虽然打仗很有天赋,却不善应对人情往来、阴谋诡计。可龙霆卫是天子近卫,其中关系错综复杂,有人传出他是因为身世才当上统帅,对他使绊子的人很多,不平他的人更多。

他受了刁难,有些自暴自弃,经常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她便守在他身边替他擦拭身体,喂他喝醒酒汤,抚摸着他的头发,鼓励他勇敢地向前走。只有这时候的他才会露出少有的软弱的一面,靠在她怀里暂时收起身上酷寒伤人的刺。

他用两年的时候排除异己、建立威信,坐上了龙霆卫统帅的位子。也用了两年的时间,一点一点让她彻底死心。

刚开始,她也曾放下作为萧家当家夫人的矜持,质问他和外面的女人有没有关系,他却毫不在意地回答:“有没有关系很重要吗?你只要做好你的萧家少夫人,其他的不消你管。”

她还想问,他便拿名声压她:“你是萧家的少夫人,以后还会是侯夫人,你得宽容漂亮,那些女人再如何,也不会越过你去,你还担心什么?”

“我……”林婉不知该如何说,说她担心他喜欢别人?她没有这个资格!

“行了,你想要的我都给了,整个侯府都是你的,人要懂得知足。”他总是连敷衍都不耐烦,找个借口急忙离开。

知足,知足,林婉以前以为只要能在他身边看着他就知足了,可是她竟然起了想要更多的念头。真是不知好歹!

从那以后,林婉便不再要求什么了。她做好她该做的事,帮他打理好萧府,人情往来、官场应酬。他不会的她替他计划好,他不喜欢做的她在背后替他做好,终于,他稳了龙霆卫统帅的位子,还赢得了圣上的嘉奖。

如今,他可谓是天子跟前的第一红人。即便有些人知道他早已娶亲,可一查清林婉的身世来历便自动将她忽略了。更何况,萧景行自己并不看重林婉。是以,把主意打到萧景行头上的人并不在少数,而萧景行也并未抗拒。

起初,她听别人说起时还会觉得心痛,可痛着痛着,便麻木了。她不再问,也不再关注,却也开始抗拒和他同房。

就算她再卑微,也有她坚持的底线。

现在苏瑶也回来了,她时常出现在侯府前院,府里的人喊着她苏小姐,却将她当成了女主人一般。就连冷氏,也口口声声表现苏瑶才配当自己的儿媳妇。

苏瑶也曾来看她,娇俏活泼的少女穿着一身粉色裙子,头上的蝴蝶步摇一晃一晃的刺痛了林婉的眼——那是萧景行从边关带回来的,随手扔在她的梳妆台上,她曾经偷偷戴过,但是因为担心不敷端庄而收了起来。

她是侯府的少夫人,她必须时刻保持端庄沉稳,哪里比得上苏瑶这一身鲜活的气息。

苏瑶爱笑,笑起来十分娇俏。就连她理直气壮地骂她配不上萧景行的时候,也带着娇俏的笑容。

她说,林婉姐姐,景行哥哥喜欢的是我,你为什么要鸠占鹊巢

她还说,昨日她生辰,萧景行包下了金陵城最大的酒楼为她庆生。她贴身佩戴的玉也是他送的。

林婉看了一眼,便知道她没说谎,那玉极为珍贵,和萧景行身上的是一对。

林婉笑着回应她,请她坐下喝茶。不知怎么的,茶杯一歪,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苏瑶被烫到哭着尖叫起来。她回头,只看到萧景行不悦的眼神。

她将自己同样被烫伤的手缩到袖子里,知道是时候该让位了。

这么多年,她对老夫人的感恩,对萧景行的恋慕,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萧家,做一个端庄温婉的世子夫人,替萧景行稳定后方,陪他渡过难关。

可她不开心,她其实不肯意去争也不肯意去抢,不属于她的,她不要。

如今,她功成身退,也算是对得起老夫人了。

“少夫人?”陈玉见林婉发呆喊了一声。

林婉回过神来,朝她露出一个辉煌光耀的笑容,陈玉第一次见她这样笑,顿时被那笑容晃花了眼,回过神来,只见林婉已经提着裙子走出了。

她有些纳闷,少夫人的步子好像……有点轻快?

2.和离

萧景行昨夜和苏青喝了一晚上的酒,醒来的时候苏青还倒在外间的桌子边上呼呼地睡着,他的头有些疼,但是却也没法再睡了。这是他在军营养成的习惯,无论睡得多晚,一到时辰便会醒来。

“公子,可需要人伺候?”外头女声问道。

萧景行不喜欢生人靠近,所以才选了这么个清静的地方喝酒,正要说不消,转头看见苏青衣衫凌乱的模样,还是唤了人送水进来伺候洗漱。

苏青待会儿要去军营练兵,总不能蓬头垢面的。他倒是无所谓,上朝前回府一趟就行了,反正,林婉都会替他准备好,她在这方面一向做得很好。

怎么好端端地想起她来了?萧景行皱眉,突然发觉有很长一段时间林婉都没有问过他的行踪了,每次他早上回去,她就安平静静地伺候他洗漱穿衣,一句话都不多说。

哼,简直是越发贤淑了。

“世子爷。”进来伺候的是柳依依。柳依依是头牌,本不消做这种伺候人的活,但萧景行是红雨楼的常客,谁都知道他和柳依依关系匪浅。

柳依依只是扫了苏青一眼,便直接走到了萧景行面前,“世子爷,奴家伺候你洗漱吧!”

柳依依抬手替他取下头上的玉冠,将凌乱的头发散了下来。萧景行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大概是宿醉后不太舒服,香气突入鼻子便觉得有些反胃。

苏青也悠悠转醒,只觉得一阵尿急,便赶紧出去了。

萧景行正要叫住他,起身却不小心将柳依依带倒,柳依依正欲替他整理发冠,身子一歪,整个人扑倒在软榻上。

林婉闯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这一幕,柳依依衣衫不整地倒在软榻上,而她身边是同样衣衫凌乱的萧景行。她来这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再不堪的画面都想象过,所以现在心中毫无波涛,只觉得有些耀眼,还有点恶心。

萧景行抬眼便看到了林婉,自然也没错过她脸上的神情,竟然不是生气,而是厌恶?

“你来这里做什么?”萧景行有些不悦。理了理衣裳在榻上坐下,也没再拒绝柳依依替他重新戴上玉冠。不外他总感觉到柳依依在扯他的头皮,痛得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林婉见此郁闷了一下,明明他在外面有的是伺候他的人,做什么每天早上都指定她一大早起来替他梳洗,是故意想使唤她?

“我有事找世子爷。”

有事找他?萧景行心中冷笑,他不外一晚上没回去她就找到青楼来了,不就是为了告诉别人她才是他的妻子么?看来是外面的流言让她有了危机感,担心身份地位不保,才掉臂脸面亲自出来找他了。

“有什么事等我下朝以后再说。”

见萧景行对林婉这般冷淡,柳依依才确信萧世子果然如同听说说的那样不喜欢自己的妻子。不外她偷偷审察了林婉一眼,心中不由得惊讶,都说萧家少夫人是个寡淡无趣的普通妇人,可就凭这副花容月貌、袅袅身姿,怎么也不算普通吧!

“我现在就要说。”林婉觉得现在时机就挺好的,他的好哥们在,他的好骈头也在。底下还有外人,只要大点声都听得到。她当萧少夫人的时候从来不会跟他闹,因为有失身份。现在最后一回了,要闹就干脆闹大一点。

萧景行有些意外,她难道看不出来他是在给她颜面,不想当众拆穿她的花招吗?

“哎,这位夫人,这里是贵客歇息的地方,你可不能来!”老鸨带了护卫追了过来,请林婉出去,语气听着恭敬,其实并没有多少敬意。要是换了其他大人的夫人过来闹事,便是砸了屋子她也不会出来多说一句,究竟人家夫妻打斗,外人躲起来看着就好。但是这位,还不如她们依依在萧景行心中有分量,他们自然不消放在眼里了。

林婉站着没动,眼睛却仍然看着萧景行,“你完事了没有,我真有话跟你说!大早上的,干点正事行不可!”

萧景行瞬间黑了脸。

老鸨见状,立马给护卫使了个眼色,管不了那么多了,萧景行是贵客,不能让他坏了兴致。

两个护卫上前便要去拉林婉。虽然时下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可一个贵夫人若是被下人触碰了,那也是奇耻大辱。

林婉退后一步,躲过了护卫,宽大的衣袖却还是被那护卫碰到了。

萧景行快步走到了林婉面前,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厉声道:“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你作为萧府少夫人,难道不知道你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我知道。”林婉的手腕被他抓得痛起来,却怎么也抽不出来。萧景行看她想要挣脱自己的手,脸色越发难看。他从军多年,又身居高位,身上自带着一股肃杀的气场,一严肃起来便让在场的人都不敢吱声了。

可林婉虽然恋慕他多年,却从来不怕他。她个子比他矮很多,只好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不应该做的事我以前从来不做,但是现在,我想我应该做一件我最应该做的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林婉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萧景行的脸上。

所有人都怔住了。刚方便回来的苏青愣在楼道口,突然有点想逃。

萧景行愣了一下,林婉再次扬起手,这一回被萧景行挡住了。“你疯了?!”

“我没疯!”林婉气势汹汹,抓了把椅子就一通乱砸。砸完了桌子砸睡榻,砸完了睡榻还不解气便又将窗子也砸了稀烂,直将整个房间砸得不成样子才算发泄完心里的气。

哈,原来当个泼妇是件这么爽快的事!

众人被她疯狂的举动吓懵了,不是说晋安侯世子的夫人贤良淑德、温和得没脾气吗?那眼前的女子是谁,是被母夜叉附身了吗?

“少夫人……”柳依依犹豫地走过来,林婉虽然不想打她但也不想她靠近,便有意将她推开,只是人还碰到就被萧景行给护住了。

“你闹够了没有?”萧景行站在柳依依身前,气愤地将林婉推开。林婉原来就没想打柳依依,风流的是男人,找女人出气没什么意思,所以她手上没用力,被萧景行这么一推,一时站不住直接跌坐在地。

地上随处都是碎片残渣,林婉手一撑地,便感觉一阵刺痛。

“你不是让我做该做的事吗?”林婉抬起头看向萧景行,“从前我跟爹娘路过蜀地,见到一户人家,那家的丈夫背着媳妇偷人,被媳妇捉奸在床,然后那媳妇便拿了棍子将那对奸夫淫妇一顿好打,边上的人听了都叫好呢!可见作为妻子,是有权利棒打奸夫淫妇的!”

萧景行越听脸越黑,偷人?捉奸在床?奸夫淫妇?她竟敢这么说他!

“我不外是砸了一点东西,你这骈头我还没动呢,你就这么护着?”林婉站起身,掉臂手掌疼痛,说道:“蜀地那男子和骈头被妻子一顿好打,尚且自知理亏认了罚,我比不得蜀地那位妻子厉害,不外砸了些东西,不算过分吧?”

“住口!”萧景行冷静脸说道:“你身为萧家少夫人,怎可这般言行粗鲁不堪,这就是你的修养?还不快回去!”

“嫌我丢人现眼?”林婉看向萧景行,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我告诉你,萧景行,丢人的是你!天下好色风流的男人何其多,却没有像你这样的!整日不是招妓便是找骈头,四处沾花惹草!就连街头卖猪肉的大叔纳妾都要先跪求老婆同意,你呢?经过我同意了吗?没经过我同意那就是通奸!就是下流!”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给我滚回去!”萧景行忍不住了,林婉今天肯定是疯了!

“萧景行,我现在还是你的妻子,就有资格管你!”林婉声音更大,既然不能好聚好散,那就干脆撕破脸吧!

萧景行被她的反常惊到了,而且她说什么,“现在还是?”

“你跟我回去!”萧景行伸手去拉她,被她一巴掌打开,萧景行这才发现她一手的血。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他语气软了一些,想来他最近来外出的次数确实太多了些,她面子挂不住才会如此。“我以后会少来这里。”

身后的柳依依闻言,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不消了。”林婉越发觉得讽刺了,他总是这样,以为退一步就是做到了丈夫的天职,然后告诉她,他没做错什么,所以她该知足。“以后你想来就来,住在这里都行!哦,你不能住在这里,你还有你的红颜知己,还有你的瑶瑶妹妹,你怎么能只留在这里呢?”

萧景行皱眉,她以往从来不在意的,现在又提她们做什么?

“以后我不管你了,给你自由。”林婉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鼓起勇气将压抑许久的想法开口说了出来:“萧景行,我们和离吧!”

3.离开

林婉身子站得直直的,仰头看着他,一如当年雪地里问他冷不冷的姑娘。只是那双手不再无处安顿,那双眼睛也变得清澈决绝,没有任何眷恋。

萧景行心中一怔,她竟然要和他和离?

萧景行不可置信地看向林婉,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她竟然说,要和他和离!

“你开什么玩笑?”萧景行皱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已经决定了,要和你和离。”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是怪我没有替你请封诰命,还是怪我冷落了你?你以为你这样要挟我,我就会如你的愿了?”萧景行冷笑,始终不相信她会主动要求和离,这女人那么看重金钱和权势,怎么可能放得下侯府的一切!

“萧景行,我们和离,今后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林婉拿出和离书,小心翼翼地不让手上的血弄脏,然后在萧景行面前摊开,“和离书我写好了,萧家的东西我都不要,老夫人给的我也不要。当年我父母死后,朝廷给了五百两抚恤金,这算我的,我拿走。”

“和离书里面我也没写你坏话,而且我主动要求和离,对你的名声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理由我都想好了,我无所出,还不许你纳妾,善妒,无德,随便你怎么说我……你要是没什么意见,就签个名,我让人送县衙去,等盖了章,咱们就没什么关系了。”林婉平静地说完,又增补道:“我会从萧府搬出去。”

萧景行目光死死地盯着她,见她一脸平静将和离事宜都摆设好了的样子,火气腾地上来了,“林婉,你到底什么意思?”

围观的众人听到他语气中的愤怒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应当避开才是。不外他们是真的好奇,这萧家少夫人是吃错药了吗?竟然主动要求和离,啧啧,萧景行可是晋安侯府的世子,是龙霆卫的统帅,真是傻抵家了!

“众位请留步,留下做个见证吧!”林婉叫住他们,“我以后不是萧家少夫人了,没钱了,等事情了了你们让世子爷请你们吃顿饭作为报答!哦,对了,这房间里砸坏的东西也让世子爷赔,究竟我砸的时候,还是萧家少夫人。以后不是了,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以后不是了!

萧景行瞪向林婉,她究竟想怎么样?

林婉转过头来,直视萧景行的双眼:“别磨磨唧唧的了,签了这份和离书,我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以后你爱找哪个找哪个,娶个你自己喜欢的女子进门,萧景行,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砰!

萧景行踢飞了一张椅子,又拿起和离书三两下撕掉,“你发什么疯,堂堂萧家少夫人竟然用这种招数?丢不丢人?”

他知道她一定是用这种招数抨击他,她那么在乎萧家少夫人这个身份,费尽心思才嫁给了他,怎么可能自请下堂!

“不是招数,”林婉苦笑一声,她早就防着这种情况了,所以多做了一份准备。再次将和离书放在萧景行面前,她心思一动,抬起头时便朝他露出一个平日里的端庄笑容,“妾室是真的想和离,莫非世子爷舍不得妾身?”

他舍不得?萧景行果然被气笑了,眼中露出一丝厌恶,“林婉,这就是你的目的是吗?我要是差别意,你就会告诉别人我舍不得你,以此来保住自己的地位……你以为我会上当?”

“世子爷若是怎么想,为何不敢签字呢?”林婉知道自己在萧景行的心里也没什么好形象,所以他怎么看她也无所谓了。

“林婉,你最好别得寸进尺,否则后悔的是你!”

“行,后悔的是我!所以,你倒是同意啊,让我后悔啊!”林婉已经没耐心再和他纠缠下去了,整整十年,她都没让他认真看清楚自己,现在她是真的累了。“萧景行,你要是不敢就乖乖地认可,是你萧景行离不开我!而不是我……”

林婉的话还没说完,萧景行已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双方签上姓名和离书便生效了,接下来只需要送去府衙存案就可以了。

林婉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和离书上简直写下了萧景行的台甫。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就写在“林婉”二字的旁边,这大概是他们两人的名字最后一次写在一起了。

也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站在一起了。

真好。林婉松了一口气,以后终于不消再卑微地去爱他了,也不消再守着清欢院那盏灯从天黑比及天明了。

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说道:“保重!萧……世子!”

萧景行签下名字之后便看着林婉,本以为会在她脸上看到慌张、后悔的神色,却只看到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冷哼一声,看她还能继续逞强到什么时候!

“我走了。”林婉用手帕擦干手掌上的血,然后扔掉手帕拿起和离书,最后也未曾再看他一眼。

萧景行皱起眉头,这告别一样的语气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想来真的?怎么可能,这女人不外是想吓唬吓唬人罢了!等着吧,不出半日,她就会低头了!

林婉不管萧景行是怎么想的,拿了和离书便走了。

萧景行脸上有些挂不住,横了其他人一眼,冷声道:“看什么看!”

“散了散了,都散了!”苏青连忙将人赶走,回头只见萧景行一脸烦躁地扯了头上的玉冠扔在地上,下楼骑马走了、

林婉拿着和离书便直奔府衙存案

萧景行不是寻常黎民,他和林婉的和离书在府衙引起了轩然大波,底下的人不敢擅自作主,上报给了府尹,府尹又连忙派人去问萧景行。

萧景行刚从宫里出来,看着同僚们脸上耐人寻味的心情,他干脆大方地应了。她敢闹,他就敢奉陪,看最后后悔的人是谁!

其他同僚脸上纷纷露出一种普天同庆的喜悦心情,似乎恨不得上前来道一声恭喜。让萧景行有些莫名其妙,他家宅不宁,是件如此值得高兴的事?

“萧大人!”竟然是皇帝身边的内侍周齐追上来了。

“周公公,可是皇上有吩咐?”

“没有没有。”周齐也一脸喜气,高兴地说道:“皇后娘娘这个月月中会在宫中设宴,皇上嘱咐萧大人一定要来啊!”

皇后设宴,怎么是皇上来嘱咐?萧景行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定是皇上让皇后娘娘设宴。皇后设宴,自然会请官眷。看来,他和离的事已经传到皇上耳中,所以现在就开始找机会帮他相看。这事估计欠好收场了,都是那女人闹的!

想起林婉,萧景行干脆直接去了苏府,就让那女人在家里好好反省吧!

林婉现在简直在反省。在老夫人的牌位前。

“老夫人,婉儿要离开了,这些年多谢您照顾。我原来允许您会陪伴他一辈子,与他白头偕老,可是这些年我们的感情并欠好,我努力过,可他依然讨厌我。这场婚事,他不快乐,我……也不快乐。所以我想离开,人生还很长,我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您在天之灵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吧?”林婉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便起身走了。她东西不多,随便收拾一下就行了。

陈玉叫来了管家常顺,林婉将府里的管家钥匙和对牌都给了他。

“少夫人,您真的要走?要不等世子回来……”常顺是萧府的管家,这些年他和林婉接触最多,知道林婉的好,也知道她为萧府的付出,对于她的离开十分惋惜。

“不等了,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常顺叔,以后我不在,你多替他费心吧!”

“少夫人……”

“她已经不是萧家少夫人了!”冷氏带着丫鬟走了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她当年嫁进萧家就一直被老夫人压着,压根没机会掌家。后来离开萧家,再回来,掌家的就是林婉了。说起来,林婉对她也还算尊敬,但凡她有什么要求,她都满足,吃的穿的用的,也都给她最好的。

不外,掌家权在别人手里总是让人不安。更何况,掌家的还是她打心眼里瞧不上的林婉。一个身世商贾之家的孤女,凭什么当侯府的女主人?

“林姑娘东西收拾好了?”冷氏瞄了林婉身后的包袱一眼,包袱看着不大,装不了太多东西,只怕都换成了银票,究竟掌家这么久,好处肯定捞了不少。

“府里的财物、底下的铺子田庄,我都和账房对过了,常顺叔也都看着。我来萧府时孑然一身,走自然也不会带什么离开,夫人不必担心。”林婉离开萧家就不会再回来了,对待冷氏自然不需要像之前那般恭敬。冷氏虽然身世各人,但只是个庶女,眼皮子浅,心里想的那点事她清楚得很。

“我也没那个意思。我家景行不要你了,你以后生活也不容易,拿点银子防身也是应该的,只要别拿太多就好,究竟你这么些年也占了我们家不少好处……”

“什么好处?”陈玉站出来替林婉说话,“这些年要不是少夫人撑着,侯府能像现在那么好?夫人您能心甘情愿地从娘家回来?现在说少夫人占了好处,当初侯府落难的时候怎么没见您站出来说话?”

“我……我那时是病了。再说了,又不是我赶你走,是我儿子不要你……”冷氏对于这件事还是有些心虚的,不外那又怎样,萧景行是她生的,他能不要媳妇,还能不要亲娘?

林婉嗤笑一声,突然看向她,一向温婉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你说他不要我?”

冷氏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林婉从屋里的人脸上一一扫过,说道:“听好了,是我,不要萧景行了。”

“少夫人!”陈玉叫住林婉,“不,林姑娘,我跟你一起走!”

“你跟我走?”林婉惊讶地看向陈玉,她记得陈玉的祖母是老夫人的陪房,曾经在宫里做过女官,出宫后收了个义子生下了陈玉,后来老嬷嬷和儿子儿媳都过世了,陈玉便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你舍得吗?”

陈玉扫了冷氏一眼,不在意地一笑:“老夫人都不在了,我有什么舍不得的。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这等乌烟瘴气之地,我早离了去了!”

陈玉虽然算家生子,但是老夫人早替她消了奴籍,她随时都能出去自立门户,只不外她本就孤身一人,便一直留在了侯府。说起来,当初老夫人走了,还是她站出来帮了林婉一把,替她打理府中的杂务。

林婉以为陈玉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才扶持她一把,没想到如今她和萧家断绝了关系,她竟然也要跟自己一起离开。这姑娘个性泼辣,平日里总是嫌这嫌那,没曾想竟是这般情深义重。

“你跟我走,日后可就过不上侯府的好日子了。”林婉摊开双手,表现自己两袖清风。

“过不上就过不上呗,天大地大,咱们到哪里不能过日子?”陈玉拍拍袖袋,自得地一笑,“再说了,我可不像你,在萧家混了这些年,到头来混了个两手空空!”

林婉对她的讽刺不以为意,拱手笑道:“行,以后还请小玉儿多多关照了。日后但凡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饿着你,等日后你寻到了良人,我再风风光光将你嫁出去,你可愿意?”

不肯意谁跟你走!老夫人当初让我跟着你,你就是我的主子,但凡有使得上我的地方,我陈玉绝无二话!”陈玉说完,拿出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挽起林婉的手臂往外走去,“走了走了,谁耐烦看别人脸色,真把我们当贼防呢!也不瞧瞧,一直惦记着府里财物的究竟是谁!”

冷氏面色不太好看,等她们走远了,便立马叫人来清理院子,自己则马不绝蹄地去账房查账去了。

林婉被陈玉挽着,心里那一点点对未来的担心也没了。走出萧家大门时也没再回头看一眼,反正日后天高海阔,她林婉终于可以自由地活着了!

2020.12.17第一次更新~~宝宝们快来看文~~~

4.调戏

萧景行下了朝没有回府,直接去军营待了一天,晚上去了苏府找苏青喝酒。

苏青一见他就笑着将他拉进了屋里,看起来心情格外高兴,“你来得正好,刚好宁王殿下来我这儿寻你,不如咱们一起喝酒,喝个痛快!”

萧景行越发觉得郁闷了,今日林婉闹出来的事想必已经传遍了朝野上下,怎么每个人都那么高兴?

“苏青,阿景今日心情不快,你该正经些,慰藉慰藉他。”宁王周昭禹是皇帝的二皇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比萧景行和苏青性格都要沉稳一些。

“心情不快?阿景吗?”苏青哈哈一笑,“我看他高兴得很,他不是早就想休妻了吗?”

“胡说!婚姻大事岂是儿戏?阿景夫妇少年结发,相互扶持到如今,阿景怎么会想要休妻!”周昭禹这几年不在金陵,对萧景行的事知道得并不是很详细,于是又看向萧景行,问道:“你与那林氏认真和离了?你认真早想休妻了?”

萧景行烦躁地推开苏青,在周昭禹面前坐下:“我何时说过我想休妻,不外是林婉那个女人自己闹出来的事!”

见周昭禹还看着自己,萧景行又解释了一句:“可能是怪我前阵子替我母亲请封了诰命,女人就是心眼小!”

“也难怪,你家那位太恋慕虚荣了!也是蠢,伺候好了你,以后要什么没有?闹这闹那,结果什么都没有了吧!”苏青一脸鄙夷,抱了一坛酒上来,自顾自地喝上了。

周昭禹却听出问题,放下了酒杯,看向萧景行:“你连你母亲都请封了诰命,为何不替她请封?你若是开了口,父皇也不会不允许。况且,这诰命在我看来,本就该是你夫人林氏的。”

周昭禹和萧景行一同长大,又有着表兄弟的情分在,便直接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苏青喝着酒,不屑地说道:“阿景给那个女人的已经够多了……”

“那本就是她该得的!”周昭禹无奈地叹了声气,“你们啊,无论林氏是不是恋慕虚荣,可她该做的都做好了,阿景从军这么多年,家中又没有尊长理事,可晋安侯府却从未出过纰漏,这不是林氏的功劳?再者,身为阿景的妻子,原来就是一荣俱荣,得到再多都是应得的。反倒是阿景的母亲……容我说句不应说的,便是不为她请封,也不会有人说你一句不孝!”

当年萧家一失事,萧景行的母亲冷氏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带着冷家一家也跟萧家撇清了关系。如今萧家起复了,她又眼巴巴地回来。萧家就算不重新接纳她,别人也只会说一声活该。可萧景行不但让她回了萧家,还替她请封了诰命,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阿景做的也没有错吧,究竟老娘只有一个,媳妇随便换。”苏青笑嘻嘻地说道:“反正想嫁阿景的姑娘多了去了。”

“媳妇随便换?”周昭禹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沉痛,不知道是对萧景行还是对自己沉吟道:“若是能换就好了。”

众所皆知,四年前宁王周昭禹的未婚妻被人在婚礼上掳走,一天一夜后被人衣衫不整地扔在大街上,之后便不堪受辱自尽了。从那以后,周昭禹便一直未娶。

萧景行看了周昭禹一眼,似乎有些被他的失落所感染,心里也不太好受了,端起酒杯连喝了几杯。

不外是一个诰命而已,她若真想要,我再去为她请封便是了!”苏青的酒很烈,萧景行的眼睛渐渐有些发红。“是不是我为她请封了诰命,她就不再折腾了?”

周昭禹和苏青对视一眼,苏青是觉得十分意外,周昭禹却开始有些担心。

三人往常爱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这会儿却觉得有些压抑,谁都不开口,只一个劲的闷头喝酒,没多久就都醉醺醺的了。

“该走了。”周昭禹将萧景行拉了起来,萧景行酒量很好,向来是千杯不醉,可这会儿看着却有些迷糊了。“我送阿景回去。”

正要走,苏瑶带着丫鬟端着醒酒汤过来了。其实萧景行和林婉和离的消息一传开她就知道了,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她贸贸然凑上去的好时机。只是萧景行一直都没来找她,让她有些坐不住了。

“见过宁王殿下,景行哥哥喝醉了,不如让他在苏府歇一晚吧!”苏瑶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看自家哥哥。

苏青正要点头,周昭禹却皱起眉头说道:“侯府离这里不远,外面也有马车,阿景不至于连家都回不去!”

说完,又对苏青说道:“你与阿景再亲密,阿景也是外男,你府中有女眷却无尊长管束,他在你府中过夜不合适!”

其实周昭禹觉得萧景行在苏府留宿也没什么,但是见苏瑶往萧景行身边凑的样子就觉得有些不合礼数。也难怪,苏青的父母过世得早,苏青又是个浪荡的性子,难免对妹妹管教不到位,作为好友,日后他还是要提醒一下为好。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萧景行心中有事,作为好友,他不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苏瑶却不乐意了,不高兴地噘起嘴,说道:“可是,景行哥哥从前经常在这里留宿啊,他又不喜欢回家!”

周昭禹眉头更深了,也不反驳苏瑶,只是看向苏青:“我不在金陵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和阿景鬼混的?难怪他夫人要和他和离!”

说完,周昭禹扶着萧景行就走了。萧景行虽然昏昏沉沉的,但是却将周昭禹的话都听了进去。林婉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闹的?

萧景行依旧不觉得林婉是真的和自己和离了,他心里虽然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可他觉得,林婉是不会离开侯府的。等他回去,她最多不外冷着脸做做样子,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而此时,萧景行认为的绝对不会离开侯府的林婉,已经在城西的一个小宅子里安顿下来了。金陵是都城,寸土寸金,且那些好地段的宅子也不是想买就能买的,所以林婉和陈玉只能先在城西冷槐巷租了一个宅子。

虽然这宅子有些老旧,但是好歹有两间厢房和后面两间耳房,还带一个小院子,林婉和陈玉两人住刚好合适。而且经过两人一天的收拾,也勉强能住人了。

“累死了!”陈玉提起水壶“咕哝咕哝”往口里倒水,然后瘫倒在椅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林婉将最后的东西归置好,发现一会儿的工夫,陈玉就已经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小玉儿,醒醒!醒醒!”林婉叫不醒陈玉,笑着凑到她耳边说道:“吃烤鸭啦!”

“烤鸭!哪里有烤鸭!”陈玉正饿得发昏,抓着林婉的手臂就要上嘴去啃,咬到了一嘴的布料才反应过来,抬头一看,又吓得坐回到了椅子上,“你……你谁啊!”

“你饿糊涂了?”林婉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阴恻恻地一笑:“难道你看见了?站在我身后的那个……鬼魂!”

“啊!”陈玉吓得叫了一声,然后气呼呼地打了林婉手臂一下,骂道:“呸!这都是我玩的不要的花招,还能把我吓到?姑娘你也太小瞧我了!”

“那你是被什么吓到了?”林婉一边将身上的围兜解下来,一边用手指简单地梳理自己的头发,然后用一根红绳重新绑好。

陈玉看着她头发下露出的白净修长的脖颈,以及领口那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红着脸说道:“姑娘,你……你怎么变了个样子?”

“没变啊,就是换了身衣服,刚刚我衣服弄湿了,就换了这个,离了侯府,那些衣裳也不适合再穿……”林婉突然想到什么,张开手臂转了个圈给她看,“我就算穿了男装,你也不至于真把我误认成男人吧?”

陈玉脸一红,是不会误认,可是她这样……也太不一样了!比从前端庄刻板的样子好看太多,显得有些妖媚,还有些……风流。

林婉一向是好看的,饶是在金陵这个美女众多的地方,陈玉也未曾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但是她一向妆扮的规规矩矩,穿着略显老气又十分繁复的衣裳,将身体遮得严严实实。头上的发饰也梳得一丝不乱,一举一动都比照贵夫人最严厉的要求来。久而久之便让人忽视了她原本的模样,只记得一个古板的贵夫人形象。

其实那些要求如今也没多少人时刻去遵守,那些贵妇小姐都会追求时下流行的穿着妆扮,也就是老夫人要求高,所以林婉就一直照做。如今离开了侯府,她那些衣服头饰都舍弃了,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身妆扮,反倒显现出她原本的风情和魅力来。

她的一头长发高高挽起,乍一看就像一个面容如玉的清瘦少年,可仔细一看,便能看见她的面容比男子精致太多,那眉目天生带着一丝媚却又带着些许冷清,勾得人心痒却又不敢随意靠近,让陈玉止不住感叹,简直就是话本中的红颜祸水嘛!

林婉见陈玉迷迷糊糊的,顿时起了调戏的心思,勾一勾她的下巴,双眼迷离地问:“小娘子,可是肚子饿了?夫君带你去天上居吃好吃的,可否赏脸呀?”

“姑娘,你真是,真是太不正经了!”陈玉拍开她的手,脸却是红透了,只好急忙往门外走去。要完蛋,她竟然被个女人迷住了!

林婉被她逗笑了,以前在侯府的时候她怕人设崩塌,就憋着没调戏那些水灵灵的小丫头,其实她最喜欢这些天真单纯的半大孩子,天真又单纯,就算是泼辣如陈玉,也有着可爱羞涩的一面。

两人租了辆马车一齐到了天上居,陈玉一路掐着手指算着:“得雇个看门的,还得找个浆洗做饭的婆子,丫头就算了,咱俩如今也没那个命,这可都是钱呐,天上居就算了吧,贵得很!”

林婉笑眯眯地问她:“你吃过天上居的烤鸭没有?金陵一绝!”

“我固然吃过!”陈玉自然是舍不得吃这么贵的东西,但是她是老夫人面前得脸的丫头,也曾有人买来讨好她,虽然也就那么一回,但好歹是尝过味道了。

“唉,我果真混得还不如个丫头。”林婉无比哀怨地叹了口气。

“你没吃过?”陈玉有些意外,不外想想也是,林婉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世子爷又不关心她,谁会给她买这些吃食呢?

“不止天上居的烤鸭,”林婉掰着手指头数道:“广福寺的素斋、寿喜阁的果子、东斋的九九还阳羹……我都没吃过。”

“你不是一直都爱吃清淡的吗?”

林婉冷冷地斜了她一眼,“那是我爱吃吗?是老夫人爱吃!她说作为一名合格侯府女主人,不应该好口腹之欲,需常年饮食清淡才行……”

陈玉是知道老夫人的习性的,常年茹素,跟在她身边能吃口肉都算好的。不外金陵城里各府的后院什么情况她也知道的不少,没有哪家的夫人小姐能做到这地步的。

“别家夫人说也是这般说,但也没几个这么做的,就你这般年纪的,哪个不是穿红戴绿、赏花看戏的,怎么偏你就这么轴呢!”

林婉笑笑,“人家那是天生的贵女,做得好那是加分,做欠好身世摆在那儿,谁敢说句闲话?我的身份是老夫人给的,是那些繁琐礼仪、穿搭堆积出来的,你别说那都是外貌功夫,我也只有这些外貌功夫了。”

陈玉突然觉得有些心酸,她虽然也跟在老夫人手下,但是她从小性子活泛,祖母在世时也不拘着她,倒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她只知林婉受了老夫人的大恩,却没想到这恩情却像是极重的枷锁,困了她这么些年。

陈玉拉住林婉的手,郑重地说道:“姑娘,你是商贾身世,总好过我是下人身世,便是别人瞧不起你,我陈玉也决不背弃你!”

“好。”林婉微微勾唇,拍了拍陈玉的手,说道:“不外你记住了,不管咱们是什么身世,只要能自力更生,就不比任何人低贱!”

5、纨绔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极重,一向爱说爱闹、没心没肺的陈玉此时心里也不太舒服。从前她因着祖母的缘由站老夫人的位置想,只觉得老夫人对姑娘实在是好,可现在想想,先是老夫人困了她这么些年,后又有世子那般伤害她,她难道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小玉儿在想什么呢?”林婉笑着冲破极重的气氛,掏出个小册子,兴致勃勃地说道:“你别看我什么都没吃过,那些好吃的好玩的,我可都仔细记着呢!如今得了空,咱们一样一样,得试个遍才好!”

陈玉就着灯仔细一瞧,好家伙,一本小册子都写满了,天上居的招牌、慈恩寺的素斋、还有城外钟鸣山上的温泉、辰山上的避暑山庄,还有一些活动,狩猎、赛马、游湖赛舟……不但是金陵的好东西,连许多外地的都写上了。

陈玉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咂舌:“姑娘你还真是……从前端庄得跟尊佛似的,一出了笼子就放飞自我,你若是个男儿身,怕是连金陵四大纨绔都比不上了!”

“哈哈,过奖过奖!”林婉见马车在天上居门口停下了,便率先跳下车,回头朝陈玉伸脱手,露出一个辉煌光耀的笑容,“小娘子,请下车吧!”

陈玉脸又红了,却情不自禁地搭着她的手下了车,旁边来往的人都将目光远远地投了过来,见到这一幕都羡慕不已:“那小郎君生得可真俊,还对自己娘子那般好!我若能寻得这样的郎君,便是死了也甘愿啊!”

陈玉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你若是个男儿身,在这金陵城不知该混得多么好呢!”

“这你就说错了!”林婉侧头看她,盈盈眸光潋滟,笑意中却带着一抹坚毅,“我就算不是男儿身,也能混得好!”

陈玉有一瞬间的晃神,却又听她说道:“到时候小玉儿你就跟着爷吃香的喝辣的……”

“姑娘你讨厌!”陈玉气得跺脚,和林婉笑笑闹闹进了天上居。只可惜进门一问,才知天上居的烤鸭是限量的,这个时辰早就卖完了。

林婉的脸黑得跟什么似的,陈玉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和萧景行和离她不难过,离开萧家也不难过,只是没吃到烤鸭就难过成这样了?

“只是一只烤鸭而已,下次咱们再来吃吧,这天上居好吃的东西多着呢!”陈玉一边慰藉她,一边嘱咐小二上几样招牌菜。

林婉没吃到想吃的烤鸭,已经没了多少兴致,吃了几口这店里的招牌菜也觉得味道平平,遗憾地说道:“这天上居招牌如此之大,竟然除了烤鸭就没有其他新颖的菜色了,实在让人乏味得很!”

“天上居的菜你都瞧不上,难不成还有别的更好吃的?”陈玉记得她那册子上虽然写了很多,但是在金陵本地的,多是玩乐和一些零嘴,上榜的饭馆除了天一居便只有只做汤羹和粥的西斋了。

“有啊,多得很!”说起吃食,林婉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说道:“就好比拨霞供,当年我跟我爹娘经过豫地的时候吃过一回,那滋味,啧啧,简直让人永世难忘。后来我们每一回经过那边,我娘都非要特意绕到豫地吃一回拨霞供,那东西真是百吃不厌,比这些劳什子菜好吃多了!”

陈玉被她说得有些意动,倒不是她想象得出来拨霞供是什么东西,而是林婉那喜滋滋的陶醉模样,让她终于明白那些读书人说的秀色可餐是什么意思了。

“哟哟哟,这儿有牛飞上天了!”旁边桌上的一个男子拿扇子敲着桌面笑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有人在底下吹啊!”

那人是四大纨绔之一的薛少德,平日里四处走马斗鸡,没人不认得他。他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又和天上居的少东家是表兄弟,所以才会站出来维护天上居。此时他这么一说,边上的人就都跟着笑了起来。

“没见识!那天上飞的哪里是牛,分明就是一头驴!”林婉不理会拼命给自己使眼色的陈玉,也学着薛少德的模样夸张地说道:“为什么呢,因为某些人在地上看着它,凑在一起,不就刚好成蠢驴嘛!”

“你骂我蠢?”薛少德气得跳起来。

“骂的就是你!”林婉也不甘示弱,没吃到烤鸭的火气都发了出来,“拨霞供就是好吃,我还说不得了?你没吃过还说别人吹牛,我告诉你,不说豫地大厨做的拨霞供了,就算是我做出来的拨霞供都比这儿的招牌菜好吃!”

“你敢坏我表哥的生意,我打你个娘娘腔!”薛少德几步走到林婉桌前,他刚刚就看林婉不爽了,一个小白脸,竟然能吸引那么多女子的目光,看他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姑娘!”陈玉被气势汹汹的薛少德吓了一跳。

不消怕,”林婉也站了起来,她虽然比薛少德矮一些,但是那气势却比他强多了,“素来听说天上居的宗旨是顾客至上,怎么现在竟然容许自家亲戚欺负来宾了?”

林婉知道天上居作为金陵最大的酒楼,名声自然是顶顶重要的,这薛少德竟然会跳出来为天上居出头,自然也要维护天上居的名声才是。

薛少德的拳头果然半路停下了。

不外原因跟天上居还有自己表哥都无关,他就是混不吝,看的不爽的人打了就打了,可眼前的这个人……也他娘长得的太好看了吧!这人究竟是男是女?

薛少德正想凑近看清楚时,天上居的掌柜却带着一人走了出来拦住了他。经介绍,林婉才知道这人竟是天上居掌勺的大厨赵成。

没想到这家金陵数一数二的酒楼的主厨竟然这般年轻,不外看他一身干练、双手充满老茧和旧刀痕,便知是个认真刻苦的人。而且他脸上虽然不苟言笑,却十分谦逊有礼。先是替薛少德赔礼致歉,又表明自己曾在豫地商人的口中听闻过拨霞供,一直未曾见识过,希望林婉能替他一解疑惑。

“若是姑娘能为在下做一次拨霞供,在下便破例为姑娘做一只烤鸭!请姑娘见教!”

林婉心里本就还惦记着烤鸭,又见他态度老实,自然不再推辞,跟陈玉交待了几句,让她在大堂等着,便随那大厨进了后厨。

薛少德这才反应过来,厨子喊她姑娘,丫头也喊她姑娘,可不就是个姑娘么!男人哪有那般细皮嫩肉、五官精致!刚刚他只顾着生气,竟然看走眼了!想到这儿,薛大少心里就高兴了,舔着脸也跟去了后厨。

只见林婉已经挽起了袖子,露出两只白嫩纤细的手腕,一晃一晃地,让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薛少爷来这儿做什么?”赵成连忙拉着薛少德退后两步,“咱们站远些,不可打搅人家做菜。”

林婉这才明白他是不想偷看自己做拨霞供,倒真是个实诚人。不外她又不是厨子,拨霞供也不是她发明的,自然不在意这些。

“赵大厨你过来吧,我不是厨师,处置惩罚这些食材还得你来。”林婉虽然记得方法,但是她确实不擅长烹饪之事。

“姑娘叫我赵成绩行了。”赵成是个话不多的性子,抽出一把刀就开始根据林婉的要求处置惩罚了一只兔子,他手法熟练,干净利落,着实惊艳了林婉一把。大厨就是大厨,是有真本领的。

“赵成,你可真厉害!佩服佩服!”林婉由衷地夸赞道。

薛少德站在一旁被人忽视觉得有些不块,他一身锦衣华服站在边上,看起来比油灯还要亮几分,怎么他们看都不看他一眼呢?

“不就是杀只兔子?本少爷也会!”薛少德见边上还有一只兔子,正想一展雄风,一把掐住兔子,却不想被那兔子急了眼,张口就咬了他一下。

薛少德痛得哇哇大呼,急忙扔了兔子。

“你怎么搞得?不会还要过来添乱!”林婉骂了他一句,却抓着他的手找赵成要了白酒过来,亲自为他处置惩罚伤口,“会很痛,你忍着点,这伤口要是没清理干净会很麻烦的!”

薛少德从小就怕痛,但是看着美人就在眼前,美人的手还握着他的手,让他有些心猿意马。“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痛算什么,便是咬烂了我这只手,我也不带眨眼的!”

话音未落,厨房里便响起了杀猪般的惨叫声,外头的来宾们都听到了,纷纷探头往后面瞧去。

“无事无事,后头杀猪呢!”掌柜淡定地出来解释了一声。

林婉下手不轻,将薛少德的伤口翻来覆去地搓上酒,痛得他死去活来才停下给他上了药。她对于清理伤口还是很在行的,从前萧景行刚从军的时候身上总是大巨细小的伤痕不停,他也不管,总是她强迫他上药。偏偏他又不习惯别人来,久而久之她便在医生那儿学会了这项技能。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统统不在话下。

想到这儿,林婉突然有些走神。以后他再受伤,谁帮他处置惩罚伤口呢?

怎么又想起他了?林婉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再乱想。反正他身边的人多的是,不缺她一个。

麻利地帮薛少德包扎好,林婉脸上已不见任何悲色,只爽快地笑道:“好了,最近注意不要碰水!”

“薛少爷,还杀兔子吗?”赵成提着兔子,那兔子在他手里乖巧得跟什么似的。

薛少德连忙摇头,躲在角落里,满脸哀怨——呜呜呜,兔子太凶了,美人也太凶了!

6、前路

拨霞供的做法其实并不复杂,重要的是调料的配方要好。得益于从前林母爱吃拨霞供,林父曾花重金买过一个配方,只不外林母和林父都是烹饪呆子,这方子就没派上什么用场。林婉记忆力好,那配方当初看了两眼,到如今都还记得。

“精盐、虾油、绍酒、虾酱、芝麻油……”赵成根据林婉的吩咐一一将东西准备好,原本他以为林婉最多教他一个大概的做法,没想到她竟然记得这么详细,二三十种质料连分量都记得十分清楚。

汤烧开之后,一股浓郁的香味散发开来,赵成眼里渐渐涌起兴奋之色,就连薛少德也忍不住凑了过来,往那锅里一瞧,红汤翻滚如晚霞般绚烂,浓浓的香气四溢,引得人口齿生津。

林婉将片好的兔肉往锅里回涮几下,然后沾上调料,示意赵成也这样试试。

“让我来!让我来!”薛少德早就等不及了,学着林婉的样子涮好兔肉,沾上调料,不等兔肉冷下来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烫得他不停哈气,却还是舍不得将那肉吐出来。“太好吃了!太好吃了!我薛少德以前真是白活了,竟不知世间还有此等美味!”

赵成也吃了一片,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心情,然后又接连吃了好几片。薛少德见状,也不甘示弱,两人很快就将一锅兔肉给干掉了。

好在,林婉有先见之明给陈玉抢救了一碗,不外陈玉吃过之后还是止不住埋怨给她留少了。

林婉见几人无比满足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欣慰,原来,她做些简简单单的事,也能让人开心。

赵成按约定亲自为林婉做了一只烤鸭,还加上了自己的几样拿手好菜,让掌柜都记在自己账上。

“林姑娘,我这几道菜可是不合你胃口?”赵偏见林婉除了那只烤鸭之外,其余的菜都没吃几口,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其实你做的很好,”林婉评价了一句,又接着解释道:“只是这些常见的菜式实在吃腻了,虽然你做得简直比一般的厨子好吃很多,但我在家里日日都能吃到这些,我若是想吃这样的菜,为何要特意来酒楼呢?”

“林姑娘说得有理。”赵成其实心中也早就知道自己的问题了。

他如今虽然在天上居掌勺,但还不敷以独当一面。他的师父孙学业出自御厨世家,做菜的功夫十分了得。但是他跟了师父十年,虽然将做菜的基本功都炼得炉火纯青,一般的菜品也做得很好,却没学到多少新式的菜肴。

尤其是师父那本祖传的菜谱,他宁愿传给他那个学艺不精的儿子孙文昌,也不会让他这个徒弟学了去。他倒不是觊觎那本菜谱,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更重要的是,师父前阵子突然急病过世,他儿子拿着祖传的菜谱要求到天上居当主厨。不外少东家在看过他那不堪入目的刀工之后就拒绝了,于是那厮气不外,拿着菜谱去了天上居的对家——周食记。

周食记原本是比不上天上居,但是自从孙文昌去那边之后,那边屡次做出了新式的菜肴,吸引了不少食客过去。赵成觉得少东家这么信任自己,自己却无法回报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才拼命研究新菜式,只是都不尽如人意。

“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真的!”林婉见他神情有些颓废,只好慰藉道:“你的刀工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而且你做菜又认真又有耐心,便是宫中的御厨也少有比得上你的。”

赵成眼睛一亮,又失落地低下了头。他研制不出新的菜式,无法重振天上居的招牌,更无法打败孙文昌。

赵成提出向林婉买下拨霞供的配方,虽然他已经会做了,但是他不会占这个自制。而且拨霞供对于金陵来说是个新鲜玩意儿,估摸着能火好一阵,他理应报酬她。

林婉摆手拒绝:“拨霞供的制作方法是豫地传来的,也不知是谁发明的配方,谁都可以做的,你不需要向我买。”

“但林姑娘不吝见教,赵成实在感激不尽!”赵成说道:“不如这样,以后林姑娘来天上居用饭都记在我的账上!”

“哈哈,你就不怕我日日来吃,把你吃穷了?”林婉没想到赵成这般实诚,倒是对他高看了几分。

“那就记本公子的账上,本公子可吃不穷!”薛少德摇着扇子,高调炫富。

“薛少爷,您赊的账可有半年没结了。”掌柜不合时宜地打断了薛少爷示好的机会,不外少东家也说了,天上居不养米虫。

薛少德头一次红了脸,连忙用折扇遮住,嘀咕道:“本公子的事,能算赊么!”

“行啦,这道拨霞供就用三只烤鸭来换吧,今日已经吃了一只,我还会再来吃两次,到时候赵成你亲自替我烤,可行?”林婉问。

赵成爽快允许,“自然可以。”

林婉见他答应得爽快,便又写了几个她记得的菜谱给他,“这些都是我吃过的特色菜,都是一些各个地方传出来的配方,你随便做,也可以根据你自己想法做改动。也许你尝过了各地的美食,自己也会有创造新菜色的灵感!”

赵成拿着林婉写下的菜谱,感激得语无伦次,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激动得脸都红了。陈玉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打趣道:“我家姑娘不外是为了日后方便解自己肚里的馋虫,你若是做得好了,可是帮了她大大的忙,应当她感谢你才是呢!”

“我一定好好做!随时欢迎林姑娘来品尝!”赵成一脸坚定地包管,又增补道:“不消给钱!”

“就我们姑娘能吃?”陈玉故作不满地问:“我就吃不得了?”

“你……你也可以!”赵成认真地说道:“只要是林姑娘的家人朋友,都可以!”

陈玉头一次见这般恳切的人,也不再逗他了,只是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傻子!”

林婉笑笑,对赵成说道:“等你做好了,我一定会来吃的,我相信你的手艺!”

陈玉想了想,也回头说了一句:“我觉得你一定能做得好!”

赵成感激地目送她们离去。

“为什么你认为他一定能做好?”林婉问。

陈玉从马车上回头瞧了一眼,见赵成还站在门口目送她们,抿了抿嘴,说道:“因为他的脑子都用在做菜这件事上了!”

“也是,这样专心致志做一件事的人,没理由不乐成的。”林婉心中也有些感慨,虽然赵成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厨子,可他这么多年认认真真练习厨艺,也算有所成绩。而自己呢?这么多年来,辜负了父母的期望,什么也没有做好。

两人吃饱喝足,还没有花一分钱,无比惬意地回了家。这是第一个不在萧府过夜的晚上,没有侯府、没有清欢院、没有萧景行……

林婉看着头顶的蚊帐发了许久的呆,离开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但是也没有想象中的难过,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十一岁以前,她跟着父母走南闯北,她什么都不消想,只需要跟着爹娘的脚步就行了。她还记得她爹是个温柔善良的人,而她娘则个性张扬,是个美得让人惊心的女子。他们感情很好,也十分疼爱她,只是他们终是离开了她。

十一岁以后,她的人生便只有萧景行了。因为怀着对他的一丝奢念,所以才会听从老夫人的教导,努力成为最合格的侯府少夫人,以为这样,就可以一直站在他身边。

那几年她真是……把自己都弄丢了啊。可他,仍然未曾认真看她一眼。

“萧景行啊……”林婉抱着枕头,呢喃了一声,就想他最后一次吧!过了今晚,她不会再回头,她未来的人生里,不会再有萧景行。

萧景行是在宁王府上醒来的,一醒来周昭禹便过来了。

“你昨晚喝多了,歇息一天吧,我会替你告假。”周昭禹没有告诉他,昨夜他到了家门口却死活不愿回家,他只好将他带回自己府里了。

“我没事。”萧景行起身,只觉得头疼欲裂。他很少有宿醉的时候,以前被上司刁难喝醉过几回,回去的时候林婉都会喂他喝醒酒汤,然后替他洗澡、换衣,还会为他按揉穴位,所以他从未体会过宿醉醒来的难受。

全身疼痛,尤其是心里,空落落的,似乎缺了点什么。

萧景行不想回侯府,让周昭禹派人回去替他把朝服拿过来,萧景行不习惯别人伺候只能自己动手洗漱换衣,将周昭禹派来伺候他的丫鬟小厮都撇到了一边,好不容易折腾清楚了,一看周昭禹在一个小丫头的伺候下,精神奕奕地出来,他就觉得无比耀眼

“恭送王爷。”小丫头是周昭瑀从外面救回来的,名唤曼青,年纪不大却十分贴心,眼里满满的都是周昭禹。

不知怎么的,萧景行突然想起了林婉,她也是这么细心、这么恭敬,甚至从前也曾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这样看他,只是缄默沉静地将他的一切打理好。从不做多余的事,也从不说多余的话。

周昭禹走到门外的时候,小丫头还追到门口,依依不舍地说道:“王爷早些回来。”

萧景行黑着脸,也不等周昭禹,骑上马就走了。

7、不是砸场子

萧景行率先一步进了宫,一路上有不少同僚跟他打招呼,他都没有搭理。好在他往日便是这般冷淡的模样,倒也没人多想,只是少不得背后说他几句狂妄自大。

近来朝中太平,没有什么大事,唯一值得讨论的便是太后的六十大寿快到了,按理说是要大办一场的,但是太后近来精神不济,只怕不肯意折腾。

“皇上,太后寿辰过后便是四皇子的百日宴,这百日宴肯定是要大办的,太后娘娘的寿宴若是比不上百日宴,只怕天下人会说您不孝。”

皇帝子嗣不多,除了已逝的杨妃所生的大皇子周昭礼,就只有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周昭禹和三皇子周昭平,时隔这么多年,才终于有小皇子出生,自然是值得重视的大事。

御史大人和礼部尚书对视一眼,朝相互点了点头,统一了战线:“太后寿宴不但要办,还得大办才好。”

“朕固然知道,只是太后那边……罢了,过几日皇后举办宫宴,若是有什么喜事能让太后高兴高兴,说不定寿宴的事就能办了。”皇帝意有所指地看向萧景行,问道:“景行,你说呢?”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最好能让萧景行尽快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萧景行有些走神,竟然没有听到皇帝的问话。

周昭禹侧身喊他:“阿景,皇祖母最喜欢你了,她老人家的寿宴,你可要想个好法子逗她高兴!”

萧景行这才回过神来,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说道:“启禀皇上,太后娘娘喜欢胡旋舞,微臣让人学了胡旋舞,到时候可让她出现给娘娘看,娘娘肯定欢喜!”

太后幼时曾随父母到西域任职,十分喜欢那边的美食和舞蹈,只可惜离开西域后,便再也不得见了,心中遗憾,跟身边的人念叨了好几回。

听了萧景行的话,皇帝也觉得十分可行。又与众位大臣商讨了其他的一些事宜,便退朝了。

出宫之后,萧景行便直接去了军营。他作为龙霆卫的统帅其实不需要时刻亲自加入,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何,就是……不想回侯府。

只可惜,即便是在无比熟悉的军营,萧景行也还是频频走神,和一个副将过招的时候还被他伤到了手臂。

“喂,你怎么搞得啊?昨晚两坛子酒就把你喝趴下了?”苏青听闻他受伤,特意跑来讽刺他,他如今也是龙霆卫的副将,穿着一身铠甲,十分精神,和萧景行的颓败形成鲜明的对比。

萧景行更加烦躁了,一向做事稳妥的他,竟然频频失误,究竟是为什么心神不宁呢?就因为林婉吗?

萧景行压下这闹人的燥意,将手中的长枪掷出,直朝苏青而去。苏青还未反应过来,那长枪便擦着他的脑袋而过,稳稳地落入他身后的武器架中。

苏青后怕地吞了口口水,不敢再奚落他。

萧景行转身便走,苏青赶紧追了上去,“去哪儿?”

“回府!”

“你回去也没用,林婉昨日就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侯府!”

萧景行猛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你也知道我家瑶瑶对你的事总是比力上心的……”苏青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萧景行是发什么疯,从前也不见他那么在意林婉啊。估计是没有女人伺候不习惯了,便笑嘻嘻地说道:“放心,等再过两年,我就玉成你跟瑶瑶,真是自制你小子了!”

萧景行彻底被他笑嘻嘻的模样弄烦了,举起拳头便往他脸上招呼,苏青没躲过挨了一拳,扑过去反击,“你敢打我,还想不想当我妹夫了?”

“谁他娘的要当你妹夫?”萧景行将他扑倒在地,骂道:“老子有老婆!”

说完,两人皆是一愣,苏青讽刺道:“你有么?”

萧景行将苏青推开,转身走开,闷声说了句:“我有。”

回到侯府,果真如苏青所说,林婉已经走了。

常顺领着一众管事等着向他汇报府里的事,他嫌烦,懒得管。

常福是常顺的儿子,一直都跟在萧景行的身边,听了自己老爹的建议,壮着胆量跟萧景行开口:“世子爷,少夫人……少夫人还回来吗?”

萧景行面无心情地回答:“不回来,又如何?”

常福只能又说道:“以前府里的事都是少夫人管的……”

他爹始终只是个管家,偌大的侯府,没个管事的主子可不可。“夫人那边一直想接管,但是没有您的吩咐……”

“那就让她管。”萧景行无所谓地说道。

常福有些劝阻:“可是万一少夫人回来……”

“她既然要闹,就让她到时候后悔去吧!”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种莫名的快意,又吩咐道:“让常顺多上点心,主院别让夫人加入。”

“是。”常福心想,世子爷其实还是想让少夫人回来的吧。

萧景行没有回后院,事情摆设好就出了门。不外他不想不去苏府也不想去宁王府,于是,他只能去红雨楼。

可是一踏进红雨楼的那件厢房他就后悔了,因为那日林婉耍泼骂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只觉得满心烦躁,还有些莫名的……心虚。

“世子爷,今日怎么没和苏公子一同来?”柳依依见萧景行一个人,感到意外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惊喜。往日里都是苏青拉着她说话,萧景行就默默地坐在一旁,害她都未曾好好跟他说过话。

“他没来。”萧景行并没有寒暄的意思。

柳依依只好又问:“世子爷今日可要喝酒?”

“嗯。”萧景行回答。

“近日天上居出了一种新的菜品叫拨霞供,吃法别致,味道也很好,世子爷要不要试一试?”红雨楼和天上居都是凌家的财产,饭食都是由天上居直接供应的。

“随便。”

柳依依仍不死心,又找了几个话题,萧景行都不咸不淡地回答着,却惜字如金般不愿多说一个字。柳依依泄了气,缄默沉静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世子爷是不是因为少夫人的事而忧心?其实少夫人其时也是误会了,只要世子爷说几句软话,她兴许就回心转意了。”

坊间都听说世子爷抛弃了林婉,但是柳依依当日是亲眼见证过的,是世子爷被林婉抛弃了,而且她隐约觉得,世子爷并不想和离。

萧景行面色一僵,“有什么好说的!”

萧景行语气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愤怒,“她要走便走,亏损的又不是我!”

“可是世子爷和少夫人究竟是结发夫妻,多年的情分……”

“没什么情分。”萧景行说道:“她替我打理好侯府,我给她荣华富贵,她既不知足,我又何必留她?”

柳依依觉得萧景行有些言不由衷,试探着问道:“世子爷就不担心,少夫人真的不回来了?”

“不回来?不可能!”萧景行压根就不觉得林婉真的会离开侯府,她那样的无知妇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外面怎么活得下去!

柳依依没再说话,她看人还算准,那位少夫人看着温婉柔和,实则是个个性刚烈的女子,她那日的决绝和坚定她都看在眼里,不像是个会回头的人。也不知积攒了多少的失望才换来那样的心死,可偏偏,这位竟然还未曾察觉。

不外她也觉得可惜,多少人对于萧景行夫人的身份羡慕都羡慕不来,她却说舍就舍了。这世间哪个男人不风流,萧景行至少后院干净,她又何必呢?若换作自己,只要能陪在这个男人身边,便已是天大的奢望了。

拨霞供没多久就送上来了,原本只一个劲地喝着酒的萧景行被那冒着热气的锅吸引了目光,这东西他好像见过。

“世子爷,这是拨霞供。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如今金陵城里,人人都爱这道菜呢。”柳依依一边说,一边抬手替他涮好肉片。

这种吃法,他也见过。

那是林婉刚到萧府的时候,因为祖母常年吃素,她吃不惯,便躲在小厨房里偷吃,其时香味引了很多丫鬟小厮过去,于是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围在那儿吃着。

他也过去了,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因为失去父母整日伤心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许久,她才发现站在一旁的他。其时,她心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他:“你要尝尝吗?很好吃的。”

他皱眉,他怎么可能跟一群下人一起吃东西!

他一出生便是侯府世子,行走坐卧都恪守礼仪,立即便皱着眉头嫌弃地走开:“这种东西,只有野丫头才会吃!”

“世子爷?”柳依依唤了他一声,贴心地为他蘸好酱料,“您尝尝?”

萧景行的回忆被打断,愣了愣神,拿起筷子,说道:“我自己来。”

侯府失事的那段时间,他被祖母送入军营历练,他不得不放下架子,和那些最底层的士兵同吃同睡。那时候,他才发现,不管什么身份的人,吃也好睡也好,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差别

“其实真的很好吃。”萧景行突然说了一句,像是在回答谁的话,弄得柳依依一头雾水,只能接着说道:“既然如此,世子爷不如在太后寿宴上献上这道菜?”

不可。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这种容易上火的食物会让她身体不适,太医肯定会阻止。既然让她能看不能吃,还不如不献。”萧景行又说道:“倒是上次你说你研究了胡旋舞,现在如何了?”

听他说起了胡旋舞,柳依依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她近来日日练舞,不就是为了让他刮目相看?

“不如依依跳一次给世子爷看,也省得到太后娘娘面前出丑?”话虽这么说,但柳依依心中对自己的舞技很有信心。

“嗯。”萧景行点头同意。

不一会儿,乐师便到位了,柳依依也换上了舞服。胡旋舞的舞服与日常服饰想比力为裸露,将柳依依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清清楚楚。乐声响起,柳依依踩着鼓点旋转起来,还时不时向萧景行抛去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

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只见门突然被人推开,萧景行一抬头,便看见林婉迅速闪身进了屋。她似乎跑得有些急,头发有些凌乱,还微微喘着气。

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是萧景行第一反应。

乐声突然停下,气氛有些许尴尬。林婉身后有小厮追了上来,冲破了这尴尬的氛围。“世子爷,对不住,我们没拦住……”

“谁让你们拦了!出去!”萧景行目光从那几个小厮身上扫过,吓得人浑身一抖,立马退了下去。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没有打搅到你们吧?”林婉意味深长地看了柳依依一眼,立马举手包管:“放心,我这回不是来砸场子的!”

8、谁想低头

这是两人和离后第一次见面,萧景行双眸微微眯起,死死地看着她。

她穿着普通的衣裳发饰,头上没戴发饰,一头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挽起,因为刚刚的急促奔驰而变得有些凌乱,落了几缕发丝下来。她随意地将头发挽到耳后,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有一丝慵懒,还有一丝乱人心弦的……媚。

萧景行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她这些天都是以这种“不正经”的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

林婉也看向萧景行,他倒是没什么变革,依旧英俊挺拔,周身带着逼人的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稳了稳心神,态度体现得尽量恭敬一些,“我有事跟你说。”

萧景行突然有些想笑,连开场白都和上次一样,还说不是来砸场子?果真撑了几天,按捺不住了吧?他倒要看看,她又会用什么法子闹着要回去。

不外,她闹他却不想计较,只要她肯低头,他就给她个机会也无妨。他也不是舍不得她,他只是不想家宅不宁。仅此而已。

林婉看了呆立在一旁的柳依依一眼,原本她不想当着外人的面说事,不外看他们亲密的水平,估计人家也算不上外人,便直接在萧景行对面坐下。

离得近了,萧景行才发现她脸颊微红,鼻尖还带着一点晶莹的汗珠,衬得她红色的唇更加娇艳欲滴。

萧景行有一瞬间的愣神,但随即又有些莫名的恼怒,她学了那么多年的礼仪都白学了吗?这种样子,成何体统!

他抬手便要为她拭汗,可她却迅速地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

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拒绝他的触碰!

“萧世子,上回和离的时候,我说了不要侯府的东西,你为何要将府里的东西都送到我那儿?”

她找他竟然是说这个!而且,她对他的称谓也变了!

萧景行冷笑着问她:“为何不要?”

“我不想永远活在攀附侯府的议论中,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而且我们已经和离了,我不想再和晋安侯府扯上任何关系,我也不需要你的施舍!”

“不是我,我这几日没有回府。”

林婉下意识地看了柳依依一眼,讽刺地笑笑,倒是相信了他的话。萧景行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有意解释,却不知怎么开口。更何况,他的事,也不需要向她解释。

“不是你难不成是你娘?”林婉摇摇头,“不可能,侯夫人对我可没这么大方。”

萧景行皱眉,他知道林婉和他娘关系不睦,但以往管家的是林婉,他也从未要求她去侍奉他娘,他娘在她手里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林婉想了想,又想起了一个可能,“或许是侯爷?”

萧景行有些意外,她竟然对他那个不管事的父亲态度更好一些。点了点头表现赞同,“当年你父母遇害与他有关,他心中或许对你有愧。”

“难怪!”林婉突然想起以前侯府里总有人在偷偷关照她,她一直以为是老夫人,现在想想这确实不太像是老夫人的作风,恐怕还真是侯爷在弥补她。“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需要。”

萧景行双手紧握,他不喜欢她这副和他撇清关系的样子。

林婉站起身来,眼神从柳依依的身上扫过,又落在萧景行身上,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不爱管庶务,但还是不要整日流连花丛,否则侯府被人搬空了你也不知道!”

晋安侯府虽然人不多,但是晋安侯喜好风月,侯夫人冷氏又是个拎不清的,从前她到处上心才气不出乱子,往后也只能靠萧景行自己了。

萧景行也想到了府里的情形,见她竟真计划撇下一切不管,便有些赌气地说道:“搬空了又如何?反正又和你无关!”

林婉被萧景行的话一堵,也觉得有些尴尬,但终归太了解萧景行的性格,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一回:“就是觉得挺可惜的,侯府落魄过一次,没留下多少东西,现在的那些都是你拼着性命挣来的,还是别让人胡乱糟蹋了吧!”

萧景行一愣,顿时百感交集。人人都说他身世好,祖父创下晋安侯府这份家业,祖母是皇家公主,而他一出生便是侯府世子,只有她记得,侯府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林婉,回来吧。”萧景行突然开口。

“啊?”林婉有点懵。柳依依则意外地看了萧景行一眼,没想到这个一向不可一世的晋安侯世子竟然会先低头。

萧景行目光不自在地看向别处,然后艰难地开口说道:“我说,回侯府。以前的那些都是误会,我没想过让别人取代你的位置,你别闹了。”

林婉讽刺地笑笑,他到现在还觉得她在闹,他到现在还觉得,只要他稍微低下头,她就会乐呵乐呵地跪舔过去,安循分分地回去那个冷清的院子里做他的少夫人。

“萧世子,你想多了,我没闹,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已经和离,你要娶谁跟我没有关系。”

萧景行只觉得她在说气话:“我都说了,你是个称职的妻子,以后也会是最合适的侯夫人,侯夫人的位置只会是你的。我会为你请封诰命,你想要的,我都会满足你。你还要如何呢?”

她还要如何?林婉心中一阵悲惨,他根本就不知道,她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她已经无力多说,只能朝他拱手告辞。

萧景行心中一急,直接跨过矮桌,抓住她的手,“我同意你回府,我也不怪你这几日胡闹,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萧景行,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想当侯夫人?很想管侯府那一摊子破事?”

难道不是吗?萧景行冷笑,她在侯府那么多年,不是在乎侯夫人的位置,难道在乎的是他这个人吗?况且——“不做侯夫人,你还能做什么?”

林婉气极而笑:“萧景行,是不是在你眼里,女人惟有依靠男人才气过得好?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女人离开了男人,就不能有自己的人生?”

萧景行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更没有想过,林婉会有和自己无关的人生。

林婉与他四目相对,语气坚定而冷硬:“萧景行,不管你信不信,我最后再说一遍——去你的侯夫人,老娘不稀罕!”

话说完,林婉甩开他的手潇洒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脸惊愕的萧景行。

柳依依也惊讶于林婉的大胆,又有些羡慕她的洒脱。偷偷看了一眼萧景行的反应,知道他没了欣赏舞蹈的心情,立马带着其他人退下了。只是脑海中不停反复着林婉说的话——不依靠男人,女人真的能靠自己过得好吗?

林婉回抵家以后还是觉得没消气,看着院子里摆放的那些东西更是一肚子火,让刚雇来看门的金哥儿去街上找了几个车夫过来。“这些东西都是晋安侯府的,你们搬过去,他们要就要,不要就扔大门口!”

说完,又交代道:“看着点,别让人顺走了什么,咱们既然不要,就一分一毫都要还回去!”

车夫们得了满意的工钱,手脚麻利地将东西都搬走了。不一会儿,街上就传开了,说已经下堂的萧家少夫人是个有骨气的,净身出户不要侯府一分一毫。不外也有人笑话她没脑子,一个妇道人家离了侯府,还不乘隙有多少拿多少,以后可怎么过日子。

林婉不管别人怎么想,只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姑娘,我说你也忒大方了些,那些东西你就算不全要,留下一部门也够你吃一辈子了!”陈玉看着被搬空的院子一阵肉疼,“东西没留下,搬运费还去了十两银子,你可真是……真是个败家娘们儿!”

“哈哈,小玉儿你这个样子就像个厉害的管家婆,以后谁娶了你,家里一定会被你打理得妥妥帖帖!”林婉倚在廊下,见陈玉羞红了脸,忍不住上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放心,姑娘我不要侯府的东西,也能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你正经点!”陈玉气得跺脚,“咱们现在可是坐吃山空,早晚是会饿死的!”

“你说得对,不能坐吃山空,所以,我找了个赚钱的法子。”林婉也认真起来,眼里闪烁着光芒。

陈玉没想到她早已想好了出路,倒是有些意外了,“什么法子?”

“自然是子承父业,你知道的,我爹是个生意人。”

陈玉犹豫地开口:“那咱们也做生意去?”

“对!我爹是专做布匹生意的商人,我娘习得一手精彩的绣技,所以他们结婚后,我爹娘对绣品、成衣方面也有所涉猎。我从幼时就跟在父母身边,我娘手把手教我刺绣,我爹谈生意的时候也经常带着我,我耳濡目染,即便没将他们的本领学个十成十,也学了个九成九!”

林婉回想起从前跟着父母走南闯北的日子,心底仿佛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对未来也布满了信心。

“可是我们没有本钱,也没有人脉,这金陵城的铺子多是王侯将相所有,咱们怎么跟人家竞争?”陈玉还是觉得十分迷茫,她从前身为晋安侯府得脸的丫头,也算有些见识,城中那些赚钱的铺子,哪个背后没点关系?

“放心,资本会有的,人脉也会有的。”林婉笑着慰藉她,“至于铺子么,那些铺子的主人除了那些王侯将相,还有一些比力特别的,好比,犯了事的官眷……前阵子兵部尚书荣大人被罢官,全家流放岭南,他家那些铺子都被封了,其中就有两家成衣铺子,进货渠道、人手和招牌都是现成的,我就觉得挺好,可以买下来。”

陈玉惊异于她的胆大,“这种铺子你也敢打主意,虽然比力自制,但没点路子也弄不下来吧?”

“你可知接手荣家财产的是谁?”林婉反问道。

“是谁?”陈玉对于许多王侯将相的后院了解得清楚,这些外头的事却是不得而知了。

林婉却没少关注这些,她虽然不爱出门,但是究竟做了几年侯府少夫人,里里外外都得替萧景行打理到位。朝中哪位大人升迁了,哪位大人贬职了,哪些人和萧景行利益相关,哪些人又是能帮萧景行说话的,她都弄得清楚明白。

那位全家都被流放的荣尚书就是因为其继室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冒犯了上峰,才使得荣尚书被记恨上,揪着他犯的一点小错便乘隙发作,偏偏他那位继室夫人往日未曾替丈夫经营人际关系,所以无人替他求情,反而是落井下石的居多。

“接管荣家财产的是凌家,不外我看他们迟迟没有动作,想必也还没想好怎么处置惩罚那些铺子。只要我能见到凌家的少东家,便有掌握能说服他把铺子卖给我!”

她对凌家那位少东家有所了解,有野心、有魄力,和这样的人合作才有钱赚啊!

而且,她也不是毫无准备。给赵成写菜谱的事她相信会传到凌少东家耳朵里,人情债难还,相信凌少东家不会吝于给她一个机会。

陈玉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莫名地放心了几分。

9、“什么人啊这是?”狐朋甲抢了帖子,嘻嘻笑道:“林婉?看上去是个女人的名字,你哪个相好的,相会还送帖子这么正式?”

“相什么好?别乱说!”薛少德涨红了脸,一把抢过帖子,“是正事!正事!”

“别装了,薛大少还有忙正事的时候?”狗友乙也凑起了热闹,“哪个姑娘竟让薛大少这般在意,难不成比柳姑娘还要好看?”

一旁的柳依依羞涩地笑笑,替他们把酒杯倒满。她刚刚也听到了林婉的名字,心里正惊奇着,想了想,或许只是听错了吧。

薛少德看向柳依依,他们这些人不缺钱,平日来红雨楼都是找最贵的姑娘作陪,柳依依是头牌,自然是最好看的。不外,薛少德还是摇了摇头,“她比柳姑娘好看。”

“啥?你说啥?”狐朋甲是柳依依的恋慕者,只要来红雨楼必捧她的场,此时听了薛少德的话心里就不爽了,拍案而起道:“薛大少今日喝醉了吧?这种笑掉大牙的话也说得出口?柳姑娘的相貌放在整个金陵都是一等一的,哪怕是那些贵女,也不外是装的端庄正经些,实则也比柳姑娘差一大截!”

薛少德更听不得别人说林婉欠好讽刺道:“那是你没见识!”

“你说谁没见识?”

“就说你!”

见两人争吵了起来,其他几个纨绔也都起了兴致,对薛少德说道:“没见识咱们就去见识见识呗,那林婉要不是长得跟天上的仙女一样好看,就让薛大少给咱们包了红雨楼怎么样?”

薛少德冷哼一声:“去就去,人家林姑娘就是仙女!”

柳依依这会儿确认自己听清楚了,简直是林婉!看着这些纨绔子弟气势汹汹地出了红雨楼,她连忙招来自己的丫鬟,让她立即去晋安侯府给萧景行送信。

萧景行刚从军营回来,一进后院,就有两个美艳的婢女迎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萧景行冷声问道。

“世子爷,奴婢们是夫人派来伺候您的。”两人说着便一左一右上前来。

“滚!”

“世子爷……”婢女吓得连忙跪下,她们素来听说世子爷风流多情,可没想到穿上盔甲的世子爷竟如同冷面阎王一般不近人情。

不外一想到世子爷后院没了女主人,她们早晚会成为世子爷的人。到时候,哪怕新的少夫人进门,这里也会有她们的一席之地……

想到这儿,一个婢女便打着胆量跪行过去,试图抱住萧景行的腿。只可惜她才碰到萧景行的衣角,便被萧景行毫不怜惜地一脚踢了出去,只发出一声痛呼便昏死了过去。

另一个刚要有所动作的婢女见状也惊恐地瘫坐在地,再也不敢起别的念头了。

“世子爷,您回来了!”常福麻利地喊了两个家丁过来,让人将两个婢女拖出去。

平日里都是他在负责萧景行院里的起居,他知道萧景行不喜欢别人到这里来,所以他千防万防,没想到夫人竟然将他支开,然后趁他不在就将乱七八糟的人塞进来……

世子爷肯定会发火!

果然,萧景行进了院子,见到院子里被冷氏派来的丫鬟小厮正热热闹闹地四处走动便彻底黑了脸。

常福低着头,小声地解释:“夫人也是担心世子爷没人伺候……”

“全都给我滚!”萧景行进了自己的屋子,屋里又传来了几声怒骂声,紧接着,又有几个身段妖娆、模样出众的婢女被赶了出来。

院子里终于清静了。

萧景行又唤了常福过来,“把原来的东西都给我找回来,恢复原样!”

萧景行看着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院子就觉得异常烦躁。他不喜欢陌生人踏入自己的领地,更不喜欢陌生人靠近,所以这么多年,他身边只有一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常福。

而常福做不了的事,从前都是林婉做的。

她知道他所有的习惯,所以总是将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从来不会让他觉得有丝毫的不舒服。她也知道他所有的喜好,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根据他的喜好来部署的,如果没有他的吩咐,就连她也不会随意进来。

可是这里面明明没有任何和她有关的东西,为什么每一处都似乎有她的气息?

“林婉……”萧景行下意识地默念了一声,念完只觉得心猛地跳了跳,脑子也清醒了过来,好端端干嘛想起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想到这儿,他又将常福叫了回来:“那些东西不消找回来了,买新的吧!”

“还是和少夫人准备的那些一样?”常福话说出口就惊觉欠好,哪里还有什么少夫人!

果然萧景行面色更加难看了,却并没有因为常福的口误而发火,反而垂眸自嘲地一笑:“她准备的又有多好?”

“是。”常福退出去的时候心里还在纳闷,那到底要不要跟以前一样?

刚出去,常福就受到了小厮递来的纸条,看了一眼内容,冲里头喊道:“世子爷,红雨楼的柳姑娘给您送了信!”

萧景行没有回答,他现在没有心情理会其他人、其他事。

“少夫人的事,世子爷到底是管还是不管?”常福不敢再喊,正准备退下,却刚巧撞上过来找萧景行的周昭禹,之前院子里一团乱糟,他便自己寻了过来。

“怎么回事?”周昭禹问了一声。

常福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是关于少……林姑娘的事!”

萧景行和周昭禹来到天上居的时候,柳依依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到他便立即迎了上去,面色有些尴尬:“世子爷,薛少爷他们去二楼包厢里了。”

萧景行脸黑如墨,疾步进去,随手抓了个小二便问道:“林婉呢?”

小二一脸莫名其妙,但是看到一身杀气的萧景行也不敢反抗,只能慌张地摇头。

“别急,先问清楚。”周昭禹劝道。柳依依见状,也赶紧上前问:“薛少爷他们去了哪个包厢?”

小二有些犹豫,柳依依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这是不能冒犯的人。“你快说呀!”

“在……在天字一号。”小二朝楼上指了个方向。

萧景行松开小二,抬步便上了二楼,还未走到天字一号门口,便听到里头传来男男女女的说笑声。他怒气冲冲地上前,却在房门口猛地停了下来,只因为里面传来了林婉的声音。

“离开晋安侯府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林婉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醉意,却又格外地坚定,“我绝不后悔!”

萧景行只觉得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整个人从里到外凉了个透彻。周昭禹看了他一眼,缄默沉静地站在他身后。

“为什么?晋安侯府不是什么都有吗?”里面有个女声也带着醉意笑嘻嘻地问:“有权有钱,还有你爱的人。”

萧景行的心仿佛回了一点温,站在门口凝神屏气地听着。

“是啊,有权有钱,还有……萧景行。”林婉大概是非常信任那人,也或许是喝醉了,将心里话和盘托出,“但是又是什么用?权不是我的,钱也不是我的,萧景行……更他娘的不是我的!”

里面传来了拍桌子的声音,萧景行眼前似乎浮现了林婉砸红雨楼的样子,恶狠狠地,有点泼辣,有点凶。

和从前的林婉完全不一样。但……又好像本该是她应有的样子。

“我就那么差吗?十年,整整十年!我从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我!溶溶,你说我哪里做的欠好?他嫌弃我粗蛮不懂礼数,我改了!他说我不敷温柔端庄,我也改了!为什么他还是不喜欢我?”

屋里缄默沉静了一瞬,屋外萧景行手紧紧握拳,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知道我曾经多喜欢他吗?”林婉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浓浓的哭腔,“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就只有他了。后来,我想,要是能嫁给他,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无论将来是穷是富,无论他以后酿成什么样!哪怕他日后上了战场,伤了,残了,甚至死了,我都不会离开他!”

“可是,他不稀罕!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我算什么呢?哪怕我这么卑微地爱着他,他又何曾多看我一眼?”林婉泣不成声,似乎将自己一颗真心都剖了开来,露出最暴虐的伤痕。

周昭禹忍不住再次看了萧景行一眼,这样的一份感情,他怎么舍得去践踏?

屋子里之前那个女声也开口跟着骂道:“他不喜欢你,不是你欠好,是他瞎了眼。小婉,你别再想着他了,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咱们不要他,咱们找更好的!”

“那倒是!”林婉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傻笑了两声:“放心,我现在不喜欢他了!反正是我甩了他,我不亏!”

萧景行放在门上的手指尖突然传来阵阵疼痛,让他竟然使不出一丝力气将那扇房门推开。

“婉姐霸气,甩了萧景行那孙子,以后在金陵,我薛少德罩着你!”薛少德醉醺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啪!林婉突然一拍桌子,霸气十足地说道:“你婉姐就是你婉姐,用得着你这小屁孩罩?”

李溶溶也在一旁“嘿嘿”地笑:“我们小婉不是你这种小屁孩能肖想的,一边玩去。”

薛少德:我只比你们小两三岁,不是小屁孩。

“那婉姐,我给你介绍对象,我表哥,绝对的人帅钱多脾气好……”

萧景行再也听不下去,黑着脸一脚踹开了房门。

10、不再喜欢他

打开门,只见偌大的包厢里摆了一桌饭菜,地上倒了好几个酒坛子,和林婉靠在一起的是刚刚调回金陵的兵部尚书之女李溶溶,两人都醉得有些迷糊了,醉醺醺地靠在一起。

陈玉就坐在她的另一边,周围还有两个婢女伺候着。薛少德等人虽然也喝醉了,但是都倒在桌子的另一头。

萧景行松了一口气,踢开趴在脚下的薛少德,径直朝林婉走了过去。

“谁啊,敢打搅爷爷我!”薛少德骂了一声,醉眼朦胧地往门口看去,“孙子……”

“你老婆都没有,哪来的孙子?尽吹牛!”狐朋甲爬起来捶他。

“萧景行就是我孙子!”薛少德指着萧景行,朝他比了向下的指头:“只会欺负女人的、孙子!”

“谁?萧景行?”几个纨绔也往门口看去,待看清楚来人,顿时吓得酒都醒了!他们虽然不比萧景行小多少,但是和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差别,人家萧景行有实打实的军功,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他们可不敢冒犯

偏偏薛少德酒壮怂人胆,冲上去就骂道:“萧景行你个孙子,这么多年就知道欺负我婉姐,你个负心汉……”

萧景行只是抬手一推,薛少德就差点摔了跟头。众纨绔齐拥而上,七手八脚将薛少德制住,赔笑道:“萧世子,他喝醉了发酒疯,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萧景行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便走到了林婉面前。

“世子爷……”陈玉心里也有些怵萧景行,情不自禁地就侧开了身子。

萧景行将林婉抱起来,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转身便走。

陈玉这才反应过来,跟李溶溶的婢女交待一声便跟了上去。

门口的柳依依半晌都没挪动脚步,她去给萧景行报信不外乎就是想看一看他的反应,也许他会生气,会恼怒,会再也不管林婉……可是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明明只是担心她。

她突然有些同情萧景行了,看不清自己的心的人才最可悲。

“世子爷,你要带姑娘去哪儿?”陈玉追上去,见萧景行完全不理她,只能急急地冲他喊道:“姑娘说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回侯府的!你们现在已经和离了,你这样……于她名声有碍!”

萧景行终于停下了脚步,才想起他们已经和离这件事,头一次觉得有些无奈和恐慌。

这件他并不认可的事,似乎在别人眼里,都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他低头看着怀里沉甜睡着的林婉,她脸颊酡红,毫无防备地靠在他的胸口,嘴里嘟囔着什么,还用脑袋蹭了蹭,似乎想找个更舒服的位置。

他身体一僵,突然不敢动了。

他很少与她这般亲密,竟不知道她也有这般柔弱的时候。

不,他也不是没见过,她柔软的身体、纤细的腰肢、温热的气息……只是,他从不许自己沉醉其中。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尤其是刚刚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她说她很爱他。

不外,他又想起刚刚她说的,她不喜欢他了。

心口有些发疼,他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他不会放手的,也不会允许……她不再喜欢他。

陈玉连忙让人将马车拉过来,鼓起勇气说道:“我会带姑娘回去的,世子爷不消担心!”

萧景行却完全没有将林婉交给她的意思,反而抱着林婉上了马车。陈玉急得跺脚,周昭禹慰藉道:“放心,阿景知道分寸的。”

陈玉这才安下心,也顾不得向周昭禹行礼便急忙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将车往冷槐巷赶。

马车上,林婉一直靠在萧景行怀里,陈玉觉得不当,几次想要出言提醒,但一对上萧景行那冷冽的眼神便不敢说话了。

“今日是怎么回事?”萧景行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但想到林婉喝醉酒还说了胡话,陈玉还是有些胆颤,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姑娘原来是有事找薛大少帮助,那几位公子故意刁难,然后姑娘和李小姐就和他们拼酒……”

“拼酒?”萧景行挑眉,她这么能喝?

“……还赢了。”

陈玉不敢说太多,其时的情况其实有些糟糕,除了薛少德,其他人对姑娘态度都有些轻佻,甚至存了调戏之意。

她并以为姑娘会生气,会羞愤离去。却没想到会遇上李溶溶小姐,然后两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家,硬是将几个大男人给喝趴下了。

还逼人家叫姐。

之后两人又接着喝,她劝都劝不住。而且因为李小姐在,姑娘才会忍不住倾诉,没想到会被世子爷听到。

世子爷,不会生气吧?

陈玉小心翼翼地看了萧景行一眼,才鼓起勇气说道:“世子爷,姑娘和李小姐久别重逢才会忍不住倾诉,您别在意……”

萧景行记得,李溶溶是林婉进萧府之后少有的玩伴之一,也是唯一不在意她身世的人。不外后来李溶溶父亲到外地赴任,两人便没了联系。如今他父亲升任兵部尚书,李家自然就回了金陵。

不外他在意的本也不是这个,“她找薛少德何事?”

“这……”陈玉不太想回答,但架不住萧景行逼人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透露林婉想要买商铺做生意的事。

萧景行抱着林婉的手一紧,谈事、喝酒、玩闹……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吗?没有他,她倒是过得洒脱!

陈玉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马车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但是等了许久,萧景行也没有再问什么。

到了家,陈玉以为萧景行该走了,却见他将林婉抱进了屋,放到床上,还替她盖好了被子,然后就呆呆地坐在床边。

陈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去煮了碗醒酒汤过来。

“世子爷,我得喂姑娘喝点醒酒汤,否则明日起来会头疼。”陈玉的意思很明显,世子爷,你该走了。

却没想到萧景行朝她伸脱手,“我来。”

陈玉还能说什么,只能将碗递给他,心中还忍不住嘀咕,从前还是夫妻的时候,都是林婉伺候他,现在不是夫妻了,倒有了这个福分。

萧景行接过碗,却不知该怎么做,陈玉有眼力地去拉林婉起来:“姑娘,醒醒、醒醒……”

林婉却不耐烦将她的手推开,翻了个身将头埋在了枕头里,陈玉有些尴尬,正要再去拉他,却被萧景行赶了:“你出去。”

“是。”陈玉恭敬地退出去,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这又不是在侯府,她也不是侯府的家奴,她干嘛要这么听话?忍不住恨恨地往自己脸上打了一下,暗骂一声:这该死的奴性!

萧景行坐到床头,让林婉靠在自己怀里,见她难受地哼了两声,连忙低声哄道:“喝醒酒汤,喝完就不难受了。”

“我不喝,难喝死了!”林婉抬手去推碗,却被萧景行抓住了手,他将她禁锢在怀里,冷声道:“必须喝!”

“你怎么这么凶!”林婉用力推了他一下,“就和萧景行一样讨厌、蛮横、冷血无情!”

滚烫的药汁洒在他的手上,他顾不上自己的手被烫伤,只是有些无措地对她说道:“是,是我欠好……”

“萧景行,”林婉闭着的眼睛里又有眼泪不停流出来,这些日子她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只有她知道,一道疼了那么多年的伤疤,彻底揭开来会有多痛,“不要萧景行……”

“好,不要……”萧景行没有喝药,却觉得嘴里异常苦涩。

“世子爷……”陈玉一直注意着房间里的动静。

萧景行将药碗放下,缄默沉静地起身。

他环顾四周,这个房间部署得和清欢院完全差别,没有那些贵重酷寒的器具,虽然简陋却十分温馨,到处布满了她的气息。

他看得出来,她很用心地部署了这个房间,她喜欢这里,喜欢这个没有他的地方。

“好好照顾她。”他只嘱咐了一声。不等陈玉回答,便走了。

陈玉站在门口往外看,头一次觉得世子爷没了往日的高高在上,反而形单影只的显得有些可怜。

萧景行刚走出冷槐巷,天便下起雨来了,深秋时节,雨落在身上冰冷冰冷的。可萧景行却丝毫不觉,只是一步一步在雨中走着。任雨水一滴滴砸在他的身上,慢慢将他心里最后一丝防线完全击溃。

他一直都不觉得林婉真的会离开他,心里一直存了一丝侥幸,觉得就算她离开了,很快也是会回来的。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恍然明白,她真的……离开他了。

她会有自己的生活,会有自己的朋友。而他,会彻底失去她。

他捂着心口,感觉有一丝丝疼痛在那里蔓延,直至全身。

2020.12.21第三次更新啦~宝宝们快来看文~~

11、替萧景行赐婚

林婉一直睡到越日方醒,醒来后陈玉也没有告诉她昨天世子爷来过的事,只说她喝醉了,然后就回家了。

陈玉看着,她没什么反应,估计也不记得了。

林婉的父亲做的是布料生意,而林母则精通刺绣,从小林婉没学别的,刺绣却是日日苦练的。

没想到,这会成为她的立身之本,果然,父母早就为她想好了。他们从不要求她日后豪富大贵,他们只希望她能为自己而活。

可她却为了萧景行,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她将自己关在房里,日日埋头绣一副百花图。许久没有绣这种复杂的绣图,她有些生疏,但沉下心来以后,她便越绣越得心应手。渐渐将一切烦恼都抛之脑后,所有的心思都在刺绣上了。

“姑娘……”陈玉有些担心,姑娘找到喜欢做的事固然好,可这样掉臂身体也不可啊。

林婉却毫不在意,这样的忙碌让她觉得充实,她很高兴。

三日过后,百花图绣成,林婉刚走出房门,就听说皇后召她进宫。

得益于当年和萧景行结婚,她曾进宫参见过皇后一次。只是不知如今她已经和晋安侯府没了关系,皇后为什么要召见她?

林婉没了侯府少夫人的身份,在内侍口中也问不出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进了宫,进了宫看见宫里热闹无比,才知道原来是皇后在御花园设宴。

可她如今不是官眷,应当不在被邀请之列。

“林姑娘在此稍作期待,容我去禀告皇后娘娘。”内侍说了一声,便撇下她走了。

林婉远远地看着,皇后被一群贵女围在中间,那些雍容华贵的妇人小姐坐在那儿,个个举止典雅,时不时露出得体的微笑。

内侍上前禀告,然后朝她招了招手,那些人随着皇后的目光一起朝她看了过来。

林婉往日少与人接触,因为看不上她的身世,所以除了必要的人情往来,那些贵妇人都没怎么见过她,那些年轻贵女更不消说了,她们甚至不屑和她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那是谁?”有人心中惊讶,那头的女子容貌出众,一出现竟然将在场的贵女们都比下去了,金陵的贵女中竟有这般绝色?

有人认出了林婉,一番低声私语,众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份。

在场的人都十分惊讶,萧家的前任少夫人不是个什么都不出众的山野妇人吗?

不外很快,各人又反应过来,长得好有什么用,任你貌似天仙,不还是沦为了下堂妇?

一个下堂妇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众人的眼神又酿成讽刺。从前她与她们一般有着萧家少夫人的身份的时候,她们尚且瞧不上她,如今她连那层身份都没了,在她们眼里自然就露出了她低贱的本质。

林婉并不在意她们的眼光,她从前在人前假装端庄,所以内心惶恐不安。如今么,她也懒得装了。她不外是一介平民,在天家面前该如何便如何。

这么一想,心里反而踏实了。

“见过皇后娘娘。”林婉跪下向皇后行礼。她衣裳头饰都十分普通,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免礼。”皇后见林婉与在场的各位贵妇人相比穿着寒酸,心中难免有些同情。她是知道萧家的事的,萧景行也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

那时候萧家败落,那个孩子蒙受着来自各方面的打击,又遭亲人叛逆,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便只有那个瘦弱胆怯的小姑娘。

她还记得的,那时的小姑娘虽然总爱低着头,但偶尔抬起头,眼里便满满的都是那个清冷的少年。

只可惜,两人一路携手走来,到如今竟是这般情形。

皇后思及此,又难免想到自己的处境来。她十六岁初为人妇,从皇帝亲王时期便一直伴他左右。可她如今年老色衰,宫中的宠妃却出了一位又一位。她们或娇憨或天真,可谁知道,她当年也是那样的好颜色?

男人啊,总是喜新厌旧,苦的只有痴情的女子罢了。

这么一想,她倒是有些理解林婉毅然和离的做法了。只是理解归理解,还是觉得她太傻,她此时离了侯府,不正是如了那些人的意?这不,一听说皇上有意为萧景行择妻,那些世家女子都凑了上来。待他娶了新妇,徒留一身伤悲的也只有她这个旧人罢了!

想到这儿,皇后越发对林婉也起了同病相怜之感。

林婉感受到皇后的目光,知道她并没有为难自己的计划,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到皇后身边的贵妃嗤笑一声,说道:“林姑娘好歹也是晋安侯府出来的人,怎么这么不知礼数?今日是皇后娘娘设宴,你既不着华服,又不戴钗环,可是不把娘娘放在眼里?”

林婉还未回答,她又讽刺道:“也是,离了晋安侯府,没了倚仗,这日子恐怕就没那么好过了吧!”

林婉低着头,正思索该如何应对,便听皇后出言提醒道:“这是丽贵妃,正是她要见你,央本宫召你进宫。”

丽贵妃正是如今宫里风头无两的宠妃,进宫不到一年就升了妃位,如今生下六皇子,便晋升为贵妃,可见其受宠水平

“见过贵妃娘娘。”林婉不亢不卑地行了礼,又向皇后告罪:“民妇进宫得急,未曾更衣,况民妇不外一介平民,比不得各位贵人身份贵重,故只敢穿普通衣裳,礼数不周,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丽贵妃指责她不知礼数,她却向皇后告罪,也是表明了态度:皇后才是后宫之主,皇后都没说什么,你还说个屁!

“不知者不罪,是本宫听了贵妃所求匆忙召见你,怪不得你。你既来了,便留下来,也不必守那些规矩,本宫不会怪罪你。”皇后一开口,便是计划护着林婉了。

不外皇后虽说她不消守规矩,但林婉也知道分寸,还是恭敬地谢了恩,退到一旁。

丽贵妃气得瞪了林婉一眼,她知道萧景行正得皇上看重,所以故意想折辱林婉一番向萧家卖个好,这才借着皇后名号召林婉入宫。

想到这儿,她又抿嘴一笑,挑衅似的看向林婉,“林……姑娘既来了,待会就替皇后娘娘好好瞧瞧,给晋安侯世子挑选一位合适的妻子,如何?”

林婉只是微微一愣,并无其他反应,这样其他等着看笑话的人有些失望。

皇后皱眉,让林婉这个前妻为萧景行选妻,这不是专往人伤口上撒盐吗?她原来就觉得萧景行刚与林婉和离便重新选妻有些过分,但奈何皇帝看重,她也只能遵从。丽贵妃又先禀明了皇上说想见见林婉,她才召她进宫。若早知道丽贵妃打的是这个主意,她肯定不会将她召进宫来受此折辱。

“娘娘说错了,”有人笑着附和丽贵妃:“林姑娘若是知道世子喜欢什么样的,又怎么会这么多年不得世子欢心,最后落得一个下堂的结果呢?”

这便是明晃晃地打脸了。众人皆掩面而笑。

皇后正要开口阻拦,丽贵妃却又说道:“不知道又没关系,各人只要看着林姑娘,至少能知道世子不喜欢什么样的呀?”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行了,宴席要开始了,各人都去落座吧!”皇后有意替林婉解围,正犹豫着让她坐哪儿的时候,许晗站了出来,“娘娘,我和林姑娘比力熟,让她与我一起吧!”

林婉觉得有些好笑,她和许晗从未见过一面,但是简直是“相互熟识”。

只因许晗便是赏花节上与萧景行互赠情诗的丞相家小姐。果真是气质出众,如芝如兰。

皇后点点头,许晗便笑着走到林婉面前带路,“林姑娘,请!”

林婉没有品级,许晗只能带她坐在宴席的末位,刚一坐下,便有内侍通传,皇帝来了。

皇帝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人,林婉一抬眼便看到了萧景行。他今日穿着一身黑色衣裳,看上去内敛又沉静,一头墨发用玉冠束起,走在一众皇子中间,不输半分贵气。

许多贵女都忍不住偷偷望向他。

不外,林婉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今日这宴会是为他而设,他再如何也不应这般一副冷傲的样子,那身衣裳也不太合适,若是从前,她定会替他选好适合这种场所的……

想到这儿,林婉又自嘲地笑笑,若是她在,哪里会有这样一场宴会呢?

不外他应当也想不到,她从前什么都替他选好,如今竟然连他未来的妻子都有人请她来替他选吧!

林婉正想着,萧景行却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他应当也看到了她,却只是略一停顿,便直接走开了。

众人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更冷冽了几分,让人不敢靠近。

众人齐齐站起来向皇帝行礼,皇帝看起来挺高兴,一直侧头在和萧景行说话,脸上带着笑意。萧景行偶尔点头附和,目光几次从来宾中扫过。

之后便是开宴,期间有几位年轻贵女上去演出才艺,有几位明显是皇帝替萧景行看好的,特意夸了几句,皇后也在一旁不冷不热地配合。

倒是那位丽贵妃,说话大胆随意,又颇为看皇帝脸色。只要皇帝一说好,她就一个劲地夸人家,让皇帝十分满意。

许晗上去写了首诗,诗好字好,赢得满堂喝彩。

虽然在这种场所她不能像之前那般直白地表现自己对萧景行的好感,但是整首诗是为萧景行所写,任谁也听得出来。

“陛下,臣妾看这许小姐和萧世子可真是郎才女貌,又门当户对,真真是天作之合呀!”丽贵妃凑到皇帝跟前,笑着夸赞道。

皇帝笑着点头。

“这许小姐才气斐然,可比不知什么身世的乡野村妇要强得多,不如皇上替他们赐婚,也算是玉成一桩良缘了!”丽贵妃说着,还故意挑衅地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觉得呢?”

2020年12月22日第四次更新~小可爱们快来~

14、凌怀瑾的试探

回到冷槐巷,陈玉一直在巷子口焦急地等着,见林婉好好地归来才松了一口气。

但一想到她如今的处境,见了那些贵人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白眼,就忍不住替她委屈起来。

“姑娘,你做什么争那一口气,若你还是侯府少夫人,管他什么许小姐、苏姑娘……那些人再怎么蹦跶,也只有嫉妒你的份!”

“做侯府少夫人,人家暗戳戳地骂我,不做侯府少夫人,人家连骂都懒得骂我了,换做你,你选哪个?”林婉笑问。

“姑娘,你也太没前程了!”陈玉理解她的意思,心里却更加埋怨起萧景行来,嘀咕道:“真是嫁了他也挨骂,离了他也挨骂,这般欠好,偏偏谁都想去沾惹他!”

“行啦行啦,好玉儿别气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林婉又问:“薛少德那里有信了吗?”

说到薛少德,陈玉更是一肚子气,“说了那薛大少不靠谱就是不靠谱,让他引见个人,他却只带回几句话!”

“哪几句?”

陈玉回想了一下,然后抬头挺胸,还特意将下巴抬得老高,露出倨傲的眼神,模仿起凌少东家来,“我凌怀瑾日进斗金,岂是一般人想见就见的?见我一面,延误了我赚钱,她赔得起么?”

林婉觉得她这副模样着实好笑,“你又没见过凌少东家,怎知他是这副模样?”

陈玉不屑地撇撇嘴:“你听他说的这话,总不是什么谦逊有礼的人!”

林婉含笑点头,心中对那凌怀瑾也有了些推测,“那倒是,你继续说。”

陈玉又鼻孔朝天,狂妄地说道:“我不见无用之人,若想见我,得先替我解决三个麻烦之人。”

“哪三个人?”林婉起了好奇心。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不男不女之人!”陈玉说完,也不模仿凌怀瑾了,气呼呼地跺了跺脚,骂道:“他这不是耍人玩么!”

“有点意思。”林婉思索了一番,写了张条子便直接去了凌府。条子送进去不到一刻钟,便有人出来请她进去。

凌家是大楚最大的富商,虽然祖宅不在金陵,但位于金陵的这栋宅子说是富丽堂皇、金碧辉煌也不为过。林婉跟着管家一路走过长廊,随处可见亭台楼阁、竹桥水榭、假山花圃,无一处不精致华丽。

林婉心中暗自咂舌,这凌家还真是有钱!

“我家少爷在那里。”管家指着尽头的一个凉亭说道。

林婉谢过管家,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凉亭离长廊有好长一段距离,中间却没有小道,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溪流,旁边则是大片大片的花圃,根本没有路!

那些花圃在这种季节还开得这般好,想必都是名贵的品种。没有第一次到人家家里做客就踩坏花圃的原理,所以想要到达凉亭,便只能淌水过去了。

好在时下金陵民风开放,女子便是在人前露足也是寻常。只是如今已是深秋,这溪水想必十分寒凉,看来,凌怀瑾是在考验她。

她褪下鞋袜,咬咬牙,便直接踏进了溪水中。

溪水不但冷得砭骨,底下还铺满了鹅卵石,若是夏日倒是别有一番情趣,可此时,林婉只能祈祷千万别摔这溪水里。

凌怀瑾在听说要见他的是个女人的时候就想出了这个法子,女子向来矫揉造作,若是她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还谈什么合作,不如让她知难而退。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二话不说脱了鞋袜就直接过来了,当她光脚走上凉亭的时候,身上还有些发抖,只是她咬着牙,硬是不露出一丝狼狈。

“凌少东家,久仰!”

俊秀清雅的青年侧头看过来,脸上带着温和无害的微笑。

林婉朝凌怀瑾拱手,若不是她早已探询过凌怀瑾,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青年就是那个十五岁接手凌氏商会,只花了三年时间便斗倒死对头宋家的凌怀瑾!

不外,能堵上全部身家剑走偏锋大胆敛财,而后席卷大夏各大行业,使凌家成为大夏第一豪富商的人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凌怀瑾点点头,示意她坐下,目光却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她冻得通红的双脚上。她的脚小巧白净,脚趾头个个圆润可爱,因沾了水而透着晶莹的光。

凌怀瑾不自在撇开目光,递给她一方手帕,“你擦一下。”

不消,我自己有。”林婉掏出自己的手帕将脚上的水擦拭干净,慢条斯理地穿上鞋袜,丝毫没有一丝尴尬。

“林姑娘倒是和我想象得差别呢。”

“凌少东家也和我想象得差别。”

凌怀瑾微微一笑,拿出纸条,念道:“重利者以利诱之,重义者以情动之,无关男女。这是你的回答?”

“是。”

“说说你的想法。”

林婉点头,她也知道不是这一句话就能感动凌怀瑾的,所以之前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不男不女之人,少东家指的应当是宫里的宦官,据我所知,负责荣家财产事宜的应当是太后身边的刘公公。此人擅长经营之事,只要利益足够,便能让他为你所用。”

凌怀瑾不客气地嗤笑一声,“说得容易,那刘熠也不是个普通太监,一般的好处他可看不上!”

“凌家出得起的想必也不会是一般人的好处。”林婉适本地恭维,“若凌家也出不起的,那别人更加出不起。”

凌怀瑾勾唇一笑,心中自是有了计划,他其时不外是随口一说,倒没想到林婉能想得这么通透。

林婉看凌怀瑾的反应便知自己没有猜错,继续说道:“至于这男人么,若不是一心与凌家竞争的宋家……不,不会是宋家,宋家早已是凌少东家的手下败将,自然不会让少东家烦恼。若是与荣家财产有关……荣家人都已被发配疆域,如今金陵和荣家有关的便只有一人,那就是宁王殿下周昭禹,是否?”

不等凌怀瑾点头,林婉便笑了,“宁王殿下重义,心中想必还念着荣家那位亡故的发妻,加入此事想必也是为了替发妻留个念想。不外我觉得那些商铺都是身外之物,若是少东家能以其他东西许之,宁王殿下肯定不会执着于那几件铺子。”

凌怀瑾挑眉,“好比?”

“替荣家平反。”

“好大的口气!我凌家不外是商贾之家,哪有能力加入朝廷之事!”

凌怀瑾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心情却并无一丝自轻之意。林婉便知道他其实已有对策,不外是为了试探自己而已。

“荣家是因为北边战事失利而受到牵连,又因荣大人继室不善打理人际关系而被重罚。不外其继室欠好,荣家原配所生的少爷却很有能耐……”

凌怀瑾慵懒地撑着头,微笑着示意她说下去。

“他们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你能给他们。”

她查过,荣家的二少爷骁勇善战,若是能上战场,说不定可以戴罪立功。

凌怀瑾讶异地看向她,没想到一个能与薛少德那废材结识的女人,竟然能和他想到一处。

事实上,他已经让人给周昭禹送了信,只要他替荣家争取到了这次机会,无论成与不成,周昭禹也不会再干涉荣家的那些财产。而且,他还将欠自己一份人情。

“这件事已经有人向皇上提了,”凌怀瑾目光一转,又说道:“不外,你以为荣家遭此浩劫,仅仅只是因为北地战事失利以及荣大人继室冒犯了人吗?”

林婉蹙眉,她了解得就这么多了,“难不成还有其他的原因?”

凌怀瑾似乎很高兴看到她迷茫的样子,轻笑道:“那场北地战事里,死了一个副将,是太后的娘家外甥。那场战事失利虽然严格来说怪不到荣大人头上,但是谁让他刚好撞枪口上了呢!”

“这……我确实不知,”林婉对于没掌握的事也不硬撑,虚心问道:“凌少东家可有什么措施?”

“这事说难也不难,朝堂中有人向皇上提议,皇上其实也有些意动,不外是碍于太后的面子,不好就此免了荣家的罪。若是能让太后不再迁怒,荣家人便还是有希望的。”

林婉听到他说到这,便知他肯定有法子应对太后。果然,凌怀瑾又说道:“太后那外甥还未结婚不外那人也是个风流成性的主,背着家里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养了一双儿女,只可惜太后外甥已经死了,那女人找到人家里去,却被太后外甥的继母差点给灭了口,只好躲了起来,不敢随意露面……”

凌怀瑾拿出一块玉佩,“好在太后外甥给人家留了个信物,只要太后见了这个,便能为外甥保住血脉。”

“这简直是个好措施,”林婉已经想到了凌怀瑾的计划,苦笑道:“不外太后深居简出,要想见到她而且呈上玉佩并不容易吧?”

凌怀瑾将玉佩推到林婉面前,“下个月便是太后的寿辰,只要在那日见到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便有成事的机会。那日我凌家也有负责一部门宴席采买,你可敢随我一同进宫?”

林婉只稍作思考,便说道:“我要荣家的那两家成衣铺子。”

“那两家成衣铺子可是荣家财产里头最有价值的了。”凌怀瑾笑着看她,也不说允许也不说不允许

林婉知道自己既然能看得到那两家铺子的价值,凌怀瑾自然也看得到,但她想要的,她一定要去争取,“我可以分你两成干股。”

“只是区区两成?”凌怀瑾笑笑,这女人还真是会计划盘,分他两成,便想换凌家日后对这两家铺子的保护

不消你出一分钱。”

“哦?这金陵城的铺子可不自制,我凌家不做亏本的买卖!”凌怀瑾有些意外,这女人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

林婉点头,“自然不会让少东家亏了。”

不会亏本,又能白得两成干股,凌怀瑾没有理由不允许

不外他有些搞不懂这个女人,便继续试探道:“解决了两人,还有剩下那个最麻烦的,不如请林姑娘一并解决了吧!”

林婉并没有像前两个人那样分析,而是问道:“凌少东家可否告知此人与你的关系?”

“是我的未婚妻,是个愚蠢到令人厌恶的女人,若是林姑娘能替我解决这个麻烦……”

“凌少东家!”林婉打断凌怀瑾的话,“她既是你的未婚妻,你便应当维护她,而不是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将她说得如此不堪!这样的行为岂非大丈夫所为!”

“哼,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们女人行为不端,我们男人还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成?”凌怀瑾也有些气愤了。

“凌少东家对女子有偏见吧?所以在知道我是个女子的时候才会一再试探我,你心里甚至还觉得我和薛少德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所以心里也不大瞧得起我,对吧?”

凌怀瑾噎了一下,他之前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没想到凌少东家是个如此肤浅世俗之人!还妄图使用不堪手段去对付自己的未婚妻,恕我不能苟同!告辞!”林婉站起来,直接踏进水里,快步离去。

凌怀瑾没想到她说翻脸就翻脸,顾不得脱鞋,也跟着淌水追去。

“喂,你气性也太大了点吧!”凌怀瑾拦住林婉的去路,就这么与她面对面站在酷寒的水中。

“我认可,我之前是对你有偏见,但是薛少德是什么人你也知道,我会误会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我在听了你的想法之后便对你彻底改观,顶多算看走眼,算不上肤浅世俗吧!”

林婉听了他的解释,面色好了一些。

凌怀瑾又说道:“至于我未婚妻,本就是她挟恩强迫我与她订下婚约,而她本人实在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即便是这样,我也只是想挣脱她的纠缠,并未曾想过要害她,否则以我凌家如今的能力,我用得着这般苦恼吗?”

林婉见他目光老实,看起来也确实像被逼急了,这才松口:“其他的事我可以和凌少东家合作,但是你和你未婚妻之间的事,外人还是未便加入!”

“行,这事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你还真是脾气大,逼得我都下水了!”说到这儿,凌怀瑾才感觉到水中砭骨的寒冷一般,皱着眉头说道:“咱们还是赶紧上去吧,站在冷水里待客,我也还是头一回!”

林婉笑,“我还以为这是凌少东家别致的……癖好呢!”

“你看,你这就是没清楚事实的真相,就贸贸然有了错误认知的后果。”

凌怀瑾往那花圃中指了指,林婉仔细看去,才发现那花圃中竟然隐藏了一条弯曲的石子路,只是那边角度清奇,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路。

凌怀瑾回头,笑着对她眨眨眼,“林小姐以为我是个狡猾的商人,但其实我是个再简单不外的人了!”

“是我激动了,既然已经告竣合作,我就先告辞了!”林婉微微一笑,心里却对这人更加防备了。

“送林姑娘。”凌怀瑾吩咐了一声。

林婉走后,凌怀瑾便立即收起了那副和善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阴郁的冷笑,对管家吩咐道:“让人盯着点,可不能坏了我的事!”

“少爷不相信林姑娘?”管家还以为凌怀瑾非常看好林婉呢,究竟他家这位一向娇生惯养的少爷竟然亲自下水去追人家,要不是知道那姑娘的身份,他都差点怀疑他看上了人家的美貌了。

凌怀瑾翻了个白眼,“好端端的晋安侯世子夫人不做,跑来跟我合作只为了经营两家成衣铺子,你能相信?”

“那少爷为何要让她去找太后的人?”

“呃,我忘了说了,其实太后年幼时差点被外室所害,对于她外甥的外室,她是欣然接纳还是触及往事而震怒,这我可不清楚。”

管家:“您是真的忘了吗?”

凌怀瑾咧嘴一笑,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可没想让人家去冒这个险,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怪不得我!”

管家尴尬地笑笑,想没想的,您心里没点数?

凌怀瑾目光一转,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狭长的眸子里露出一丝冷光,“反正是他们萧家欠我的!”

15、 都是她的

自从和凌怀瑾谈好合作,林婉就变得忙碌了起来。

陈玉见自己帮不上忙,便将家里的事都揽了过去,雇了个看门的小厮和浆洗做饭的婆子,又添了一些家具,看着换季了,又替林婉和自己添置了新衣。

不外,制衣的定金交了半月了,那成衣铺子还没来交货,陈玉只能自己亲自去走一趟。

刚走到门口,就听那成衣铺子的孙娘子高声夸耀:“苏小姐穿上这衣裳实在是好看得紧,也只有苏小姐这般国色天香的美人才配穿这样的料子!”

里头的人是苏瑶,陈玉认识,正是和世子爷走得近的那位。难怪世子爷拒了宫里赐婚,难道就是为了她?

看着也不怎么样嘛,一副柔柔弱弱的小白花模样,比姑娘差远了!

“还是孙娘子手艺好,这样的衣裳不外三天时间就做了出来,我该多付些工钱才是!”苏瑶看起来十分高兴。

不消不消,苏小姐您来我这儿做衣裳就是给我天大的脸面!”孙娘子恭维道:“等苏小姐好事近了,我定献上最好的料子,只盼小姐进了那晋安侯府的门,别将我给忘了才好……”

晋安侯府主子们的衣裳以前都是孙娘子做的,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尤其是萧景行和林婉和离后,侯府的下人们都笃定这位苏小姐肯定是侯府未来的少夫人。

她担心以后做不了侯府的生意,便想尽了法子讨好苏瑶。

苏瑶听了她的话果真万分高兴,羞涩地应下了。

陈玉撇撇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也值得随处说!

“孙娘子,我的定金可交了许久了,不知衣服做好了没有?”陈玉走了进来,看见苏瑶身上的裙子顿时就气到了,这明明是她给姑娘选的!

玉烟阁成衣多为定制,一个样式只有一件。

孙娘子瞥了她一眼,原先陈玉在侯府得脸,她得逢迎她,如今陈玉离了侯府,她自然没了好脸色。

“喏,在那儿呢!”孙娘子随手往角落里一指。

陈玉过去一瞧,只见一堆布料乱七八糟地散落在角落里,顿时变了脸色。“孙娘子,我可是给够了钱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哎哟,陈玉姑娘急什么?我这小店实在太忙,您还是再等等吧!”孙娘子明显是在敷衍。

陈玉也不是好敷衍的,立即就冷笑道:“这天眼看着就要冷下来了,再等等,是让我们留着明年夏天穿吗?”

“我这不是没空闲……”

“没空做?那我给我们姑娘定的裙子怎么穿在苏小姐身上?难不成孙娘子做衣裳也是看人下菜的?也不怕你这生意做不下去?”

“这就不劳陈姑娘费心了!”

孙娘子还真不担心自己生意做不下去,究竟她这制衣的手艺可是金陵城里头一份,多少贵人都抢着预订,她哪有工夫伺候这些人!要不是她刚开始不知道陈玉离开了侯府,根本就不会接她的单!

“陈姑娘,我这也忙,定金在这,你要么拿钱走那么自己从那边拿两匹布料自己回家做去!”

“这些东西就想打发我?”陈玉抱起那堆布料,气冲冲地往门外扔去,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高声骂道:“无良奸商,瞧不起人!收了定金不交货,各人都来评评理!”

“哎哎哎,你闭嘴!”孙娘子没想到陈玉这般豁的出去,她虽然看不起平头黎民,可还是要脸的!

苏瑶脸色也不太好看,究竟事情跟她也有关,便走上前去指责陈玉:“陈玉姑娘,人家也不是故意不给你做的,只是太忙了,你这样太不讲原理了……”

陈玉见到苏瑶就膈应,冷脸对她一笑:“苏小姐倒惯会做好人!你怎么不说孙娘子违约才是没理呢!”

苏瑶哪里不知道,她就是无意得知陈玉在这里做新衣,才故意让孙娘子替她赶制裙子的。

“陈玉姑娘,这玉烟阁的衣裳价钱不低,林姐姐离开了侯府,也该为以后想想……”

苏瑶这话已经不算含蓄了,那孙娘子也立马说道:“就是,买不起还要充胖子,也不怕闹笑话!”

“你说什么?”陈玉气得发抖。

苏瑶仍是那副好心的样子,说道:“不如我买两套这里最好的衣裳送给林姐姐吧,好歹相识一场,我也希望林姐姐过得好!”

“用不着你假好心!”陈玉气得骂道:“苏小姐,人要脸树要皮,我们姑娘前脚刚走,你就顶着侯府未来少夫人的名头招摇撞骗,这还没定下的事,你也不怕将来打脸?孙娘子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说你美你还真是美,只是哪里美都不如你想得美!”

苏瑶被陈玉这么一骂,顿时变了脸色。陈玉却不管,拿了定金就走了。

孙娘子连忙过来慰藉,顺带将陈玉骂了一顿出气,“眼高手低的小贱蹄子,真当自己是什么小姐贵人,不外就是下人身世的,连我们这样的手艺人都比不上,也到我面前拿乔!要不是那日沾了常管事的光,我让她连我这门都进不了!”

苏瑶一问才知道那日陈玉是和萧景行身边的常福一起来的,所以孙娘子才没多想,收了她的定金。

苏瑶心念一动,立马向孙娘子告辞,拿了两匹颜色深一些的名贵料子便直接去了晋安侯府。

林婉是不知道这些事的,陈玉也不想说出来让她烦心,只能自己在心里忍着,不外她本就是个大咧咧的性子,从来都未曾受过这般委屈,于是憋了几日便觉得心中不畅,竟病倒了。

林婉急忙让金哥儿雇了车送她去医馆找医生,刚到医馆就看到常福提着几副药离开。

常福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也没注意到林婉和陈玉就急忙地走了。

林婉一探询,才知道常福他爹常管家竟然被打了,足足挨了二十板子,差点丢了半条命!

林婉心中惊讶,常顺可是晋安侯府的老人了,老夫人在世的时候他就是侯府的总管,如今就算冷氏掌家,按理说也不会无故发落他才是。

林婉心中疑惑不已,倒是陈玉由医生扎了针顺了气,听了常顺的事,便犹豫着将自己巧遇常福,借着常福的面子在玉烟阁制衣,后又因为孙娘子故意轻慢而在玉烟阁大发脾气的事情说了出来。

“定金是谁给的?”林婉问。

固然是我给的!我岂会贪这点自制给姑娘摸黑!”陈玉连忙回答。

林婉点点头,“那孙娘子没做咱们的衣裳也是知道那是你的定金而非常福的定金,只怕是有人在中间传错了意思,让人误以为咱们的衣裳也是常福给的钱。”

“定是那苏小姐故意的!”陈玉气愤地说道:“那日就她在玉烟阁,肯定是因为我骂了她,她就到夫人面前嚼舌根!真是可恨,夫人怎么就信了她!”

林婉笑笑没说话,冷氏想必早就想发落常顺父子了,这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信不信有什么重要的!

两人去探望了常顺,才知道冷氏早就将原先府里得用的下人都给除了职务,摆设的都是自己的亲信,只有常顺做事小心,让她一直没找到机会。

这回常福和陈玉去玉烟阁的事被苏瑶添油加醋一说,偏巧今年布料棉絮都涨了价,采买的银钱比往年多了一些,冷氏便给他扣了一个勾结外人挪用侯府财物的罪名,欲将其赶走。

常顺不忍断了儿子的前程,只能站出来负担责任。

不外他死活不认可挪用侯府银钱之罪,只说自己服务倒霉,买了贵的东西,导致府里财物损失。于是冷氏便以他年纪大了不堪重用为由让他回家养老,而他的职务则由自己娘家表弟接管。

“少夫人,侯府后院没了你,怕是要乱了!”常顺信任林婉,便说出了心里话。

“我已经不是少夫人了。”林婉也不是不觉得惋惜,好歹那里也曾是自己努力撑起来的一方天地。“常叔,侯府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

常顺又忍不住叹了一声,他泰半辈子都在为侯府操劳,知道侯府都经历了什么。世子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实在不忍心看他再被家里那些人连累了。

又和常顺说了一会儿话,林婉放下礼品就告辞了。出门的时候常福刚好回来,很不巧,萧景行也和他一起,想必也是过来探望常顺。

常福在萧景行身后对她心虚地笑了笑,林婉知道他是成习惯了,每次跟着萧景行去红雨楼厮混也好、夜不归宿也好,回来看到她就是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点憨。

萧景行都不心虚,他心虚什么?更何况,她现在也不是萧景行的妻子了。

林婉朝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萧景行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也不让开。偏偏他人高马大的挡在她前面就像一堵人墙,让她无比尴尬。

巷子太窄,她只能侧身从他身边绕过去。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动了一下,林婉吓了一跳,生怕他突然发疯,在这里又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来。

好在,他只是侧身让开,林婉立马加快脚步离开了。

萧景行看着她,目光沉了又沉。

“世子爷,少夫人……”常福忍不住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正要改口,就听到萧景行开口道:“不消改。”

常福:??

世子爷说什么,不消改什么?

“少夫人……”常福试探了一下,见萧景行没什么反应,便知道可以继续说下去,“可能过的不太好。”

常福将上次陈玉还要靠他才气在玉烟阁定制新衣的事说了出来。

萧景行没说什么,看过常顺之后便回了侯府,一会儿的功夫,冷氏摆设的那些管事便全被赶了出去,犯了事的也没逃过一顿打。

冷氏立马就赶了出来,见萧景行脸色欠好,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解释:“娘也不是故意针对常顺,是他自己还惦记旧主,竟然拿府里的银子给外人用……”

“以后府里由常叔继续管,钱怎么用,他说了算。”

冷氏心有不甘,萧景行明明是她的儿子,却更信任一个外人。

“还有,侯府现在的一切都是我挣来的。”萧景行突然说道,以前他不在意这些东西,但是现在,他觉得有须要说清楚。

冷氏心里一跳,怀疑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却听他继续说道:“我的东西就是林婉的,哪怕她不要。”

“什……什么?”冷氏一惊,急得差点跳起来,“跟她有什么关系,她都走了,不是侯府的人了!”

“她会回来。”萧景行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地说道:“她会回来,你记住了。”

冷槐巷,林家。

陈玉看着玉烟阁的孙娘子亲自送来的新衣,陷入了沉思,好好给定金人家不给衣服,自己骂了她一顿,她反而将新衣连夜赶了出来?

难不成她就是喜欢挨骂?这什么毛病!

“陈玉姑娘,这里都是玉烟阁最好的衣裳了,都是给您量身定做的,算我为之前的事赔礼致歉。”

“不是说我们买不起?”林婉走了进来。

孙娘子往门口一看,只见走进来的女子容貌过人,身姿曼妙,身上的衣裳虽然素净,可穿在她身上却别有风情。

难道,这就是那位前世子夫人?

孙娘子没见过林婉,此时一见,心里不由地后悔起来。难怪那位世子爷还惦记着,这样的人物,哪是那位苏小姐比得上的!

“姑娘,孙娘子给咱们送新衣来,说是最好的。”

“比苏瑶的还要好?”林婉问。

固然固然!”孙娘子尴尬地笑笑,恭维道:“这衣裳穿在您身上,别人哪里比得上!”

不消了。”林婉让外面的人进来。

那些人孙娘子是认识,是城里另一家绣坊的绣娘。她们拿进来的都是一些成衣,孙娘子一看,顿时就惊呆了,这些衣裳竟然比她做的要好看的多!

“新衣我们已经有了,孙娘子慢走不送!”陈玉将频频回头看那些衣裳的孙娘子推到门外,唤金哥儿关上了门。

孙娘子讨了个没趣,只能灰溜溜地走了。回到铺里,正巧遇上来拿衣服的苏瑶,孙娘子哪里还敢再将衣服给她,只能推托说没有。

苏瑶已经看见了那些好看的新衣,便问:“孙娘子,这些不是……”

“不是,不是,这是人家林姑娘的!”人家侯府的人说了,就算她不要,也是她的。

“林姑娘?”苏瑶脸色笑着说道:“她付钱了吗?要是没有,我也可以买下来吧?”

“她是没付钱,可人家萧世子付了双倍的钱,所以苏小姐还是请回吧!”苏娘子有些郁闷,要不是苏瑶忽悠她,她哪里会冒犯林婉。

苏瑶顿时变了脸色,“景行哥哥,他怎么会……孙娘子你是不是搞错了?”

孙娘子一肚子火,也没好气地说道:“我看是苏小姐误会了什么吧,那萧世子明明是旧情难忘!”

“你胡说!”苏瑶急忙转身离开,还特意让人去探询,才知道玉烟阁送去的衣服,林婉看都没看一眼!

她想要的她却弃之敝履,苏瑶只觉得自己嫉妒得快要疯了,林婉她凭什么!

16、太后寿宴

一晃便到了太后寿诞之日,一大早凌怀瑾的马车便停在了冷槐巷林婉家的门前。

他今日穿得倒是低调了些,不外那绛紫色的长袍上用金线绣了暗纹,仔细看便看得出来,依旧是不失华贵却无比骚包的风格。

“林姑娘,早啊!”凌怀瑾从马车里出来,笑吟吟的模样,让林婉都觉得心情晴朗了几分。

“承蒙少东家看重,竟亲自来接我,实在是荣幸!”

林婉一身月白色长裙外搭藕荷色长衫,腰间束紧,没有多余的饰物。明明是一身干净利落的妆扮,可穿在她身上却意外地好看。

凌怀瑾愣了一下,却正对上林婉带着笑意的眼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宫里头规矩多,你可要小心点……”嘱咐了一句,凌怀瑾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恶趣味地笑道:“不外林姑娘对于那些规矩想必是熟悉的,究竟,从前的萧家少夫人可是出了名的知礼守礼、端庄自持呢!”

原以为她至少会有些尴尬,却不想眼前的女子一扬头,毫不在意地回答:“那都是装的!”

凌怀瑾从她眼里看不到一丝勉强,又看着她大步跨上马车,动作说不出的洒脱不羁,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最后缓缓地笑了。

林婉其实也一直在注意凌怀瑾,她总觉得这个人看上去单纯好说话,实际上是个心思狡猾、深不可测的人,果然刚刚在他脸上捕获到的一丝阴险心情,让她觉得这个人恐怕又有什么奸计。

于是她跳下马车,将袖袋里的一个牌子交给了陈玉,交待道:“若是我不回来,你就拿着这个牌子去凌氏钱庄。”

“姑娘……”陈玉见她这般郑重也不由地担心起来,“你进宫不会有危险吧!”

“放心,不会有事的!”林婉将牌子放到陈玉手里,拍了拍她的手。

凌怀瑾在她身后突然眯起双眼,对身边的管事说道:“那牌子,看清楚了吗?”

管事摇摇头,“没看清楚,不外有几分像。”

“让人盯着那丫头。”

马车从皇宫西侧门进去,林婉跟着凌怀瑾见了几位负责太后寿辰的宦官,因为此次举办寿宴的许多物品乃至太后喜欢的民间戏班子都是凌家商行提供,所以这些宦官对凌怀瑾都十分客气。

而正如林婉所想,在凌怀瑾许诺的重金之下,刘熠表现只要周昭禹不干涉荣家财产的去处,这事就成了。

从刘熠处出来,便有人来给凌怀瑾传信,说宁王殿下同意见他,让他到一处偏殿期待

“你连宁王殿下的行踪也了如指掌?”林婉又有些意外。

凌怀瑾摇头,“我可没有那样的神通,不外推测一番,便想到今日是太后娘娘寿辰,在金陵的皇子肯定早早入宫拜寿。首先去皇上,再去后宫参见太后,最后肯定得去参见皇后。今日事务繁多,皇上想必也没有多少时间寒暄,而太后那边也就是走个过场,算算时间,便能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从皇后宫里出来。”

“所以你让人在皇后宫外等着,等宁王殿下一出来,便有人去替你送信?”林婉暗想,宫里竟然都有替他做事的人。

林婉了然地笑笑,又问:“你为何不直接去宁王府见宁王殿下?”

“还不是我那做兵部尚书的舅舅,他那职位你知道的,我欠好直接和宁王殿下打交道。反倒是我今日借着寿宴的事光明正大地见他,反而比力好。”凌怀瑾的舅舅便是薛少德的父亲,位高权重,但是绝不到场党争。

两人跟着周昭禹派来的小太监进了一处偏殿,没想到周昭禹已经到了,见到林婉和凌怀瑾一起过来,有些讶异。

“不请自来,宁王殿下莫怪。”林婉笑着拱手,“我今日是凌少东家的……帮忙。”

凌怀瑾眨眨眼,也笑道:“帮忙简直是,等出了宫,我付你工钱。”

“少东家客气。”林婉自然地接话,凌怀瑾却看向周昭禹,“想见宁王殿下一面可真不容易。”

周昭禹知道凌怀瑾多次送信想要私下见自己一面,但是一来他刚回金陵替荣家奔走抽不开身,二来他不太喜欢跟这些狡猾的商人打交道,所以故意避开了。

“请坐。”周昭禹请两人在长廊上落座,又吩咐人端上了一壶热茶。这宫殿虽然地处偏僻,但在这样的季节却并不显得萧索,反而因为种了许多四季常青的植物,而显得生机盎然。

林婉看着院子里的景致发呆,凌怀瑾则和周昭禹谈起了荣家的事。周昭禹没想到凌怀瑾一个商户竟对朝中之事如此了解,心中有些意外。

“宁王殿下,荣家若能戴罪立功,要恢复往日荣华不无可能。”

周昭禹轻叹,“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只要她……他们一家平安无事,便足够了。”

林婉一愣,她以为荣家和周昭禹关系亲近,周昭禹为了救荣家尽心尽力虽有亡妻之故,但未必不是想要多一个助力。却不想,他的愿望竟如此纯粹。只因为他们是亡妻的家人,所以他便取代她守护他们。

一时间,林婉对于宁王又高看了几分。

“殿下放心,而且凌家的生意遍布各地,就连疆域也有人手,照顾一下荣家不是难事。”林婉说道。

“真的?”周昭禹果然高兴,“若能如此,我先在此次谢过凌少东家了。”

凌怀瑾悄悄瞪了林婉一眼,对周昭禹笑得一脸辉煌光耀,“殿下所托,凌家肯定做到。”

有了凌怀瑾的包管,周昭禹对于荣家财产的去处已经不在乎了,只要能将人救回来,那些身外之物,舍了便舍了。

谈好了事情,凌怀瑾借口方便要走开一会儿,只留下林婉和周昭禹两人,刚开始两人还有些拘谨,后来却越聊越投机。

林婉惊异于周昭禹生于皇室却心思纯净,不屑于权谋诡计,反而有着一颗悲悯天下的心。

周昭禹对林婉也十分意外,最初他只听说她是个不懂礼数、胆怯懦弱的野丫头,后来又听说她变得知书达理却刻板无趣……现在看来,哪一个都不是真正的她。

“别人都说你离了侯府如何如何,但我觉得,你离了侯府一样过得好,不,是过得更好。”

林婉讶异地挑眉,不外嘴角却有些自得地翘了起来,“承蒙殿下吉言。”

不外,这世道终究是对女子太苛刻,你若有难处,都可以与我说。”顿了顿,他又增补道:“我帮你,与阿景无关。”

看着他关心的目光,林婉心中一暖,这个人实在太好,如此温柔,又如此洞察人心。

“多谢。”林婉正要举杯谢他,门口却传来一道酷寒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林婉没想到萧景行会来此处,今日没有上朝,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玄色的长袍,腰间衬了玉带,明明是比平日稍显喜庆的装扮,现在看着却反而更添了几分寒气。

林婉不喜欢他这副模样,好像是来捉妻子奸情的丈夫一般,他们又不是孤男寡女……不对,凌怀瑾那厮怎么还没回来!

“宁王殿下,我先告辞了。”她实在不想面对萧景行,和周昭禹说了一声便告退了。

萧景行脸色铁青地看着她离开。

“阿景,你怎么来了?”周昭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景行走了进去,林婉立马加快脚步。刚走到殿外,就碰上了凌怀瑾。

“凌少东家好雅致,连宫里的茅房也能逛上半日!”林婉总觉得这人没安好心。

“是久了点啊。”凌怀瑾一笑,也没解释,“寿宴要开始了,今日可是大局面,咱们也去看个热闹!听说今日那红雨楼的花魁还原了西域的胡旋舞,咱们可有眼福了!”

红雨楼的花魁便是柳依依,林婉斜了凌怀瑾一眼,怀疑他不怀好意。

果然这厮又说道:“听说这花魁还是晋安侯世子的心头好,是他亲自带进宫来献舞的。”

林婉不再理他,径自向前走去。

身后凌怀瑾还在自言自语:“萧家人可真狠得下心,为了讨好太后娘娘,连自己的女人也能送来讨好别人,也不怕被谁瞧上要了去!”

“你想多了,人家若是不肯,晋安侯府也不会绑着人进宫。”林婉解释了一句,凌怀瑾却只是不屑地笑笑,没再说什么。

延寿宫局面果然盛大,究竟是太后生日,本朝又是以孝为大,连皇帝都不敢怠慢。

林婉和凌怀瑾跟在宦官刘熠身边,上宾是做不了了,但因为刘熠的面子,他们与那些待会儿要在寿宴上演出节目的戏团、舞团安顿在一处,倒也算畅行无阻。

“林姑娘!”有人唤了她一声,林婉回头,却发现是穿着一身异域红裙的柳依依。

柳依依身姿苗条,穿这种较为裸露的衣裙倒反而显露出她的好身材来,前凸后翘,惹人遐想。

“萧景行艳福不浅啊。”凌怀瑾嘀咕了一声。谁都知道柳依依卖艺不卖身,她才情过人,虽为青楼女子却仍有一身孤傲,对人疏离,却唯独对萧景行与众差别

林婉面色微微一变,却还是笑着向柳依依打了招呼,夸赞道:“柳姑娘这一身非常好看,是自己做的?”

柳依依点点头,“我是根据书上的描绘和图案摸索着做出来的,那些书都是世子爷带回来的……林姑娘觉得如何?”

凌怀瑾讽刺地笑了一声,柳依依则往林婉脸上看去,而林婉却仿若未闻,绕到柳依依身后,撩起她的秀发,说道:“衣裳与西域的并无两样,只是这头发却不太适合,若是你信得过我,不如我替你改一改吧!”

“你去过西域?”旁边有个嬷嬷问了一声。

不但去过,从前还跟本地人学过。”

“真的?”柳依依眼睛一亮,又颇为遗憾地说道:“若是早知道,我必请你来指点我。”

“柳姑娘舞乐方面造诣极高,想必一定能让太后满意。”至少萧景行是满意的。

柳依依开口道:“那就麻烦林姑娘了。”

林婉拿起梳子替柳依依梳头,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萧景行来,他很少对她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唯独在缱绻之际爱抚摸她的长发,甚至还夸过她那一头长发长得极好。

现在看来,他其时喜欢的,也不一定是她吧!

2020.12.23第5次更新~还等什么,宝宝们来看文~

17、不要逼我

宴席开始,一番觥筹交错之后,演出节目的舞姬陆续上场,太后一见柳依依的装扮,果然来了精神。

乐声响起,一群一群身着纱裙的女子袅袅而来,围绕着一面描画着金色牡丹的大鼓,踩着鼓点舞动起来。柳依依身着布满异域风情的舞裙,在大鼓之上,陪同着鼓声跳跃、旋转,将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柳依依简直是个完美的舞者,一曲毕,殿内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就连皇帝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母后,这便是胡旋舞?这舞姿,果真是曼妙极了!这舞如此精彩,该让内廷司也差人学学!”皇帝看向萧景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还有这位柳姑娘,可是景行的红颜知己,母后该好好赏赐一番才是!”

“赏什么赏?”太后神情恹恹地靠在椅背上,凤眸从殿中舞姬的身上一一扫过,见她们个个慌张地低下头,便越发觉得无趣,“这比我印象中的胡旋舞差太多了!”

“怎么会……”柳依依有些恍惚,萧景行已经开口了:“还不向太后娘娘请罪!”

柳依依和一众舞姬连忙跪下请罪,只是心中实在不解,她自问在舞蹈方面颇有天分,虽未亲眼见过西域女子的胡旋舞,却参照了许多描绘胡旋舞的书籍,还比照了一些画册,即便真不如那原本的胡旋舞,也不应差到哪里去才是!

她低头咬住嘴唇,在这样的场所被人批评得一无是处,实在让人不甘!

“倒是那辫子扎的不错,和哀家从前见过的一样……”太后似乎想起了年幼时的趣事,忍不住怀念道:“只可惜再也看不到原汁原味的胡旋舞,实乃一大憾事!”

“娘娘,”太后身边的嬷嬷上前一步,在她耳边说了句:“倒是有人去过西域,学过这胡旋舞,这跳舞的姑娘那头长辫就是她编的,不知……”

太后眼睛一亮,“让她跳!”

嬷嬷又向皇帝禀告了一声,究竟是太后寿宴,这么多大臣看着,皇帝自然不会让人就这么随随便便进来。问清了身份,惊讶了一瞬,便说道:“她若是真会,就让她好好演出,若是不会,就将这些学艺不精的,都赶出宫去!”

林婉没想到太后会要求自己上场,柳依依既然上了台,那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究竟柳依依是红雨楼头牌,舞技一流。但是结合太后评价,只怕错就错在柳依依太过温和守旧,没将这胡旋舞的精髓体现出来。

“林姑娘,你的机会来了。”凌怀瑾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要是能让太后娘娘高兴,咱们的事就成了。”

更重要的是,要是她上台跳舞,萧景行会是怎样的心情呢?凌怀瑾有些恶趣味地想。

柳依依已经退了下来,她神情沮丧,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知道林婉要上场便立即将自己的舞服给换了下来。“这舞服是我根据从西域传来的画册做的,应当也不会差很多才是。现在也找不到其他的,你若不嫌弃,就穿我这身吧!”

“你这身衣裳简直不错,不外穿法可能差点意思。”林婉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柳依依跳的舞,但是想来柳依依也不会犯什么低级的错误,想必是未曾亲眼见过西域女子所跳的胡旋舞,所以才会不得精髓。

她换上那身红色纱裙,在柳依依惊奇的目光中将腰间散开的轻纱挽起打了一个结,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腰肢。

柳依依忍不住用手去遮住她的腰,脸色无比震惊,“这……这也太大胆了吧!”

虽然如今金陵民风开放,有些世家小姐的舞衣也会大胆些,可林婉过去到底是端庄的世子夫人,“你就不担心被人诟病吗?”

“这胡旋舞跳起来本就要求大胆旷达,畏畏缩缩的反而不美。太后娘娘连你跳的舞都不满意,我也只能豁出去了!”

林婉将衣裳穿好,又往手腕和脚腕上戴上许多小铃铛,一头长发也编成了长长的辫子,看上去与之前柳依依一般无二。可她在走出去的瞬间变了气势,浑身上下散发着野性,如同漫天黄沙中带刺的玫瑰,举手投足之间,给人天差地别的感觉。

凌怀瑾等在外面,见她走出来,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我大概知道我输在哪里了。”柳依依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凌怀瑾回过神来,轻笑道:“不外是一支舞而已,柳姑娘国色天香,不比任何人差。”

柳依依低头露出一抹苦笑,她输的可不但是一支舞而已。

大殿之中再次响起乐声,仍旧是之前那一群舞姬伴舞。只是乐声比之前的节奏更快、更激烈了一些,舞姬扭动的动作也仿佛布满了韧劲,在乐声中欢快地舞动着,让一众看官忍不住屏气凝神。

中间被她们围住的大鼓更是神秘,引得众人纷纷往中间看去,想要一探究竟。

突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众人心底一颤,只见一众舞姬纷纷散开,长袖挥舞间留出中间朦胧的妖娆身影。

然后鼓点响起,轻纱落地,站在鼓上女子赤足而动,扭动腰肢,手腕和赤足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阵一阵悦耳的响声,就像一下一下敲打在众人的欣赏。

那女子轻纱蒙面,虽然未露出全貌,可那双微微翘起的带着魅笑的凤眼已经足够惊艳,她毫不掩饰的火热目光在大殿之中扫过,勾得人神魂颠倒。

殿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好一个勾魂摄魄的绝色女子!

萧景行也在第一时间看清楚了鼓上的人,虽然她面容被轻纱遮住,换了陌生的妆扮,那双眼睛也特意画了艳丽的浓妆,可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心中震惊的同时难免心绪翻涌,她究竟还有多少种模样是他没有见过的?

胡笛和哨音响起,和入原本的乐声当中,欢快的曲调变得有些激烈,林婉柔媚地一笑,举起双臂,轻拍双手,双足同时在鼓面轻盈地跳跃,然后在节奏鲜明的乐声中旋转起来。

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只听那乐声越来越急促,而在鼓上飞旋的女子也随着乐声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舞姿,顿时都惊呆了,一时间竟沉醉在那美艳绝伦的画面中,连呼吸都忘了!

鼓上的女子已经在飞速地旋转,那大红裙摆下由丝穗制成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而飞扬起来,看上去如同风中飘扬的霜雪飞絮,又如同迎风而舞的蓬草娇花,让人眼花缭乱却又觉得内心热血澎湃,激昂无比!

而她的舞姿野性热辣,目光却在殿中顾盼游移,既有着妖娆诱人的艳,又带着惑人心神的媚,勾得人心弦乱颤,根本移不开眼睛。

“好!”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许多人都纷纷喊了起来,而随着舞蹈结束,殿内掌声雷动。

皇帝招来内侍,小声问:“这真是那林氏?”

“回陛下,真真是她。”内侍悄悄瞄了萧景行一眼,“您看萧世子的脸色就知道了。”

“多嘴!”皇帝目光从萧景行身上扫过,想着得赶紧重新给他找个媳妇了。

太后也十分满意,吩咐重赏,原来想召林婉上前来,却被皇帝和皇后一起阻拦了。太后尽了兴,又有些乏累,便也不再勉强。

林婉弯腰谢恩,慢慢将自己转回到轻纱当中,由几个换了衣裳的侍卫抬了下去。从大殿中众人的体现来看,除了几个知内情的人,应该没有人认出她来。虽然她对名声并不在意,但总归容易惹出是非,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是,她没想到,一到后殿,在那儿等着的人竟是萧景行。

林婉吓得捂住脸,急忙想要从鼓上下来。

可那鼓又大又高,她又被那些轻纱缠住,无法脱身,一时间又急又尴尬。

慌忙间,萧景行已经走了过来。

林婉低头看着他的双脚,被他周身冷冽的气息吓得哆嗦了一下,只期望他只是偶然经过才好。

可是那双脚停在了她的面前,然后一双手拉住绊住她的轻纱,却未将轻纱解开,而是轻轻一拉,便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轻松地抱了起来。

林婉身子一僵,随即便慌了神,他认出自己来了!

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糟糕,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汁了!他不会怪自己丢了他的脸想要秋后算账吧?

林婉往他身后看去,才发现人都被他赶走了,屋子里竟然空无一人!

林婉欲哭无泪,只能提醒他:“柳姑娘刚刚还在这儿……”

萧景行没有说话,林婉又说道:“你应该去找她。”

萧景行脚步一顿,低头看了她一眼,又立马移开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沙哑。“把衣服换了。”

“哦,好。”林婉松了口气,却在落地时双脚一软,差点摔倒,好在萧景行反应迅速将她扶住。

“你的脚扭到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脚腕上。

“没事,只是太久没练习了,不小心崴了一下,刚刚也欠好让人看出来……”

脚腕突然一暖,原来是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腕,轻轻揉捏起来,“还好,应该没伤到骨头。”

林婉有些尴尬地想要收回脚,却被他的大手紧紧握住。他蹲在她跟前,突然抬头看向她,她躲避不及,眼神跟他撞了个正着。

“对不起,萧景行,刚刚是太后娘娘指明让我上场……”她有些忐忑地看着他,有些心虚,“我包管,不会有人认出我的!”

萧景行看着她这副样子,目光沉了沉。

在别人面前就可以肆意张扬,在他面前却要小心沉稳,她就这么怕他吗?

就在林婉以为他会生气的时候,他开口说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什……什么?”林婉有些反应不外来,他在跟自己致歉?萧景行……竟然会……致歉

“周昭禹说,夫妻之间应该相互扶持、相互照顾,是我一直以来都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

萧景行从没有在别人面前服软过,一时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他仍然艰难地开口说道:“你回来吧!以后我都可以改,你想要的我也可以给你。府中的中馈还是由你来管,你不必去为了两间铺子四处奔忙……”

“等等!”林婉打断他的话,“萧景行,你听我说,虽然我觉得我在众人面前跳舞有点对不住你,究竟你我曾是夫妻,而你又是晋安侯府的继承人,我不想因为我而影响了你的名声。但是,你要明白,你我已经和离,我做什么事,说到底是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你也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萧景行听着她一口一个“没有关系”、“无权干涉”就觉得无比气闷,冷笑道:“你的自由?是抛头露面去做生意?还是和其他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林婉脸色一变,心中更加失望,她早就知道,不应指望他能真正理解自己。

“我要做什么,不劳萧世子费心。”林婉也冷下脸,既然不能好好说,她也不怕和他翻脸,“以后我的事,与你无关!”

“不可能!”萧景行低头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执拗,“你不可能与我无关!永远都不可能!”

林婉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你想怎么样?”

“你回来。”

“不可能!”

“那么,你的事,我管定了!”

“萧景行!”林婉咬牙道:“你非要这样逼我吗?”

“萧世子原来喜欢强人所难啊!”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凌怀瑾走了进来。

萧景行冷冷地看着他。

凌怀瑾却走向林婉,“虽说民不与官斗,但是萧世子若是非要脱手为难一个弱女子,作为合作伙伴,我凌怀瑾不会袖手旁观!”

林婉不知道凌怀瑾怎么会站出来,但是这个时候他的出现无疑给了她鼓励,她立即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

萧景行看向林婉,只觉得一颗心像被什么揪住了。他愤怒,可更多地却是害怕。害怕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婉婉,过来。”他艰难地开口。

凌怀瑾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朝林婉伸出了手。

18、 一点都欠好

林婉从大殿里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她和凌怀瑾离开的时候,萧景行还站在原地。她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那目光锋利地如同刀子,扎得她心里一阵阵地疼。

“怎么,心疼了?”凌怀瑾问。

林婉摇摇头,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太后召见她,她必须却完成自己的任务。

凌怀瑾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轻笑。

到了延寿宫偏殿,发现皇后也在,心里才松了一口气。行了礼,坐下后却发现皇后正襟危坐,似乎比她还要紧张。

林婉瞄了一眼皇后紧紧绞着帕子的双手,心中暗道:看来这对婆媳的关系不是很好。不外这也正常,普通人家的婆媳之间尚有龃龉,何况是天家的婆媳!

“你来的正好,”太后靠在软榻上,一双微微眯起的凤眼看向林婉,问道:“听说你年少时跟随父母走过大江南北,见识不少?”

“太后娘娘谬赞,”林婉连忙解释:“民妇只是随父母到各地做些小生意,领略过一些差别的风土人情罢了!”

太后嗤笑一声,又问:“那拨霞供是你弄出来的?”

“回娘娘,拨霞供是豫地的特色美食,民妇只是刚好吃过,记下了做法而已。”

林婉不知道太后问这些有何意,但对于太后的惧意让她有些心慌,这位太后可不似皇后那般端庄温和,反而看着十分凌厉,哪怕只是懒懒地斜靠在软榻上,都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太后面无心情地盯了她一会儿,就在林婉以为她要发火的时候,她开口道:“既然你会做,还不去做来给哀家尝尝?”

林婉一愣,转头从皇后同样震惊的目光里确定了太后的话——她想吃拨霞供。

“怎么,就许你们年轻人吃,我们年纪大的就不能吃了?哀家小的时候,也跟着父亲到过好几个地方任职,这拨霞供哀家可也是吃过的!你做出来的若是不正宗,哀家可是要罚的!”

“母后……”皇后心中顿时明了,难怪母后刚刚支走了其他人!

“闭嘴,等着吃就行了!”太后一呵斥,皇后又不敢说话了。

林婉随着宫女去了太后宫里单独的小厨房,在御厨的资助下很快就准备好了拨霞供的质料,不一会儿,冒着热气的锅子就端了上来。

“这东西一个人吃着没意思,你们也过来,陪哀家一起吃!”

太后发了话,林婉只好和皇后一起在桌旁落座。延寿宫前头在办宴席,她们却陪着寿星在后面吃拨霞供,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宫女部署好碗筷、蘸料,掀开锅子,顿时香气四溢。皇后有些手足无措:“母后,这……这……”

“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太后嫌弃地横了皇后一眼,却亲自动手涮了一片兔肉教皇后如何吃,“这东西宫里都传遍了,皇帝爱吃,那些嫔妃个个都差自己亲信去宫外学了回来好讨好皇帝,就你,什么都不会!”

“母后教训得是。”皇后低头吃肉,林婉却意外地看了太后一眼。兴许是坐得近了,她发现太后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味道不错。”太后看向林婉,“你说说,你从前都去过哪些地方?”

林婉正要放下筷子,太后立马阻止:“边吃边说,别像某些人一些,守那些无聊的规矩,端庄得像根木头!”

皇后头垂得更低了。

林婉回想了从前跟父母一起去过的地方,捡了些趣事说了,逗得太后频频大笑。林婉见太后并没有外貌上看起来那般严厉,心里也轻松了许多。两人就着热腾腾的拨霞供相谈甚欢。

“哀家听说,皇帝给丽贵妃的娘家兄弟升了职?”太后突然开口。

皇后手中的动作一顿,“是。”

林婉侧目,皇后身世书香世家,父亲兄弟都不算高官,而丽贵妃的父兄已经官至三品,若是再升,岂不是打皇后的脸?

“你也不劝劝?”太后边涮着肉片边问,仿佛是在谈着一个稀松平常的话题,让林婉也少了几分不安,只边吃边静静地听着。

皇后面色不佳地放下了筷子,却为皇帝辩解道:“丽贵妃贴心,皇上十分痛爱,又育有龙嗣有功……”

“那你就去哭!”太后重重地放下筷子,看着皇后,说道:“阿慈,你是皇后,是皇帝的发妻,你想要的跟他说,还怕他不给你?”

“皇上……皇上他痛爱丽贵妃,”皇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又能怎样呢?”

“你能怎么样,你天天把自己关在寝宫里,一副遁入空门的样子,固然只能等着别人爬到你头上去!”太后重新拿起碗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自己立不起来,别人再怎么帮你也没用!”

林婉能体会皇后的无奈,不忍看她受训斥,只能埋头苦吃,却没想到太后话头转到了自己身上:“你也是,你又没到年老色衰的年纪,怎么就成了下堂妻?”

皇后脸色一僵,这是说她年老色衰了?

林婉尴尬地笑笑,“太后娘娘,我们……性子不合。”

“性子不合?”太后瞪了皇后和林婉一眼,毫不掩饰鄙夷之色:“你们一个看不住男人,一个看不清男人,都蠢!”

林婉和皇后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相视一笑。

从太后宫里出来,宴席已经接近尾声。

前头突然传来嘈杂声,皇后连忙过去检察,才发现竟是许晗和苏瑶一同掉进了荷花池里。

虽然两人已经换了衣裳出来了,但是深秋池水寒凉,两人还是面色十分难看。好在太医看过了,并无大碍,只需吃两副驱寒的药就能恢复过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弄清楚了,原来是苏瑶和许晗在荷花池边不知怎么起了争执,然后两人一同掉进了水里,刚巧苏青过来,跳下去将苏瑶抱上来,而许晗则被萧景行所救。

众人稍微一思索便能明白个大概,无非是两女争一男的戏码,不外现在看来,许晗是胜利者。

究竟落水的许晗被萧景行所救,可是有损清誉的,最好的解决措施就是萧景行对许晗负责,娶她为妻。

皇帝有意替许晗和萧景行赐婚,许家是清贵世家,对皇室忠心耿耿,若是许晗嫁给了萧景行,他自然也更放心些。

众人议论纷纷,苏瑶却气得跺脚,用手狠狠地掐着苏青的胳膊,诉苦道:“你干嘛不让景行哥哥救我,我原来计划好了的!”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有个丫头说你被许晗欺负,让我过来帮你,我一来就看到你落水了,不救你万一你淹死了怎么办?”

“我没找你……”苏瑶突然反应过来,怨恨地看向许晗,果然许晗回了她一个讽刺的笑,气得她七窍生烟!

“肯定是许晗设计的,她知道我想利用她推我下水,让景行哥哥救我,她就将计就计,和我一起落水,然后又让人将你找来!可恶,她肯定会赖上景行哥哥的!”

苏青不以为意,“刚刚那种情况,只要阿景不允许,也不必非得娶她吧?”

“那景行哥哥要是允许了呢?”苏瑶虽然心有不甘,但不得不认可,许晗家世比她好,虽不如她娇俏可爱,却才名远扬。更重要的是萧景行还公开表现过对她的好感,她比林婉可有威胁多了!

想到这儿,苏瑶转头看向自己兄长,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哥哥,你挺喜欢许晗的对吧?”

苏青吓得退开了一点,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每当自己妹妹这样笑的时候,看上去是天真无邪,实际上肯定是在算计着什么,可他偏偏每次都着道,只能干笑两声,假装没听到她说什么。

“啧啧,你前夫很受欢迎啊!”凌怀瑾和林婉站在最后面,但还是将中间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看样子,皇上要为你前夫赐婚了。”

林婉知道他是故意想看自己的笑话,便干脆与他讨论起来,“如果你是萧景行,你选哪个?”

凌怀瑾意外地一笑,认真地审察了两位姑娘一会儿,才评价道:“一个天真娇憨活泼可爱,一个气质动人清秀佳人,各有各的好,要我选,自然是……都不选!”

“嗯?”林婉表现不信,“撒谎可不是好品质。”

“眼前有大美人在,我还选什么小可爱和清秀佳人?”凌怀瑾笑眯眯地看着林婉,意有所指道:“你前夫眼光可不怎么好。”

听到凌怀瑾这样打趣,林婉有些不自在的白了他一眼,凌怀瑾却又问:“若是你,你选哪个?”

“我?”林婉扬起嘴角,“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凌怀瑾鄙夷:“你怎么这样,不是说你们女子心里只容得下一个人么?”

“以前心太小,固然只能容下一个人。现在心大了,便能容下整个世界。”林婉见他似懂非懂的样子,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少年,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因为一片绿叶,就放弃整个森林!”

大殿中的萧景行目光突然看了过来,皇帝的意思很清楚了,许晗德容俱佳,今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只要他点头,这婚事就成了。

可是为什么……

萧景行看着林婉,目光黯淡无光,为什么她就一点都不在意呢?无论他娶不娶别人,无论他娶的人是谁,她都毫不在意了吗?

也许是萧景行的目光太过明显,所有人都看向了林婉,在两人之间来回审察,不是说萧世子和其前任夫人感情不佳么?怎么萧世子另娶还要看前妻的意思?

皇帝也注意到了林婉,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林氏,你说说,朕说的可对?”

林婉一头雾水,求助地看向凌怀瑾,都怪这厮一直在说话,害她根本没听到皇帝说了什么!

“回皇上,”林婉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民妇觉得……觉得……很好,嗯,非常好!”

好……什么?萧景行脸色沉了下来,无论他娶谁,对她来说,都很好是吗?

“景行,你觉得呢?”

萧景行突然侧头看向林婉,说道:“欠好,一点都欠好。”

19、无另娶之意

“皇上!”臣对许小姐无意,且刚刚救许小姐时并未有肌肤之亲,算不上冒犯。许小姐品性高洁,蕙质兰心,还望皇上替她另择佳婿!”萧景行的话让所有人都惊讶了,而许晗则差点站立不稳,一双眼睛哀怨地盯着他。

“人都救了,萧世子是不计划负责?”说话的是康王周昭礼。

“康王殿下,刚刚许小姐落水,我既看见了,自然不能见死不救。”萧景行解释道:“但是考虑到许小姐的名节,我刚刚只是用这纱布拉了许小姐一把,并未和她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那纱布是他刚刚找来准备替林婉包裹脚腕的。林婉看了一眼,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感动有,从前眼里根本没有她的人现在竟然将她受的伤放在了心上,但又觉得心寒,从前她还以为他是不懂得如何避嫌,现在看来,他不是不懂,而是压根就不想。

“那你看总看见了吧?”周昭礼却抓着萧景行救许晗的事不放,“许姑娘落水,衣冠不整,这被你看光了,也该由你负责吧?”

这话其实说得已经有些过分了,许晗却只是咬了咬唇,低下头,没有反驳

苏瑶突然将苏青推了出来,“若说看见,刚刚我哥哥救我的时候也看见了许小姐,要负责我哥哥也该负责才是!”

许晗脸色“唰”地变白了,恨恨地瞪着苏瑶。

苏瑶却仍然不放过她,继续说道:“而且后来那些被惊动的侍卫过来也都瞧见了她,莫不是都要……”

苏瑶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景行打断:“秋日衣裳厚重,许小姐并未有什么失礼之处,不外是落水,被人看见也没什么影响!”

许晗走了过来,目光盈盈地看着萧景行,“世子竟然维护我的清白,可见对我并非没有怜惜之情,却为何不肯娶我?”

林婉原来站在萧景行的身边,见许晗过来了便想要退后,却不想萧景行却先一步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婉一惊,想要抽回手却抽不出来。好在众人的目光都在许晗的身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动作。

“我不是怜惜你,我只是实话实说。我虽不肯娶你,但也不肯你因此而名声受损,换做任何人,我都会如此做。”萧景行说完,便不再理会失落的许晗,转身向皇帝请罪:“请陛下恕罪,臣不能娶许小姐为妻。”

许晗全身发抖,觉得难堪、不甘的同时,反而在心中升起一抹执拗来。

“不能娶我?不能娶我为何要送我诗?不能娶我为何歌颂我为天上皎月?不能娶我为何让我痴心错付?”许晗哀怨地哭诉,一张清丽的脸上满是泪水,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动容。

原来以为郎情妾意的故事,却没想到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萧景行却只是低声说道:“对不起。”

连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

许晗面如死灰,随即却咬了咬嘴唇,仰起头,倔强地问道:“萧世子,往日的事便罢了,我许晗自问容貌、才情都不错,即便你对我无意,可你若娶了我,我们必能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为何你不肯娶我?”

若是其他女子这般大胆示爱,在场的人只怕会骂几声不知廉耻,但许晗究竟是丞相之女,身世名流世家,自己又满腹才气,品性高洁,简直算是良配了。

况且她对萧景行一片痴心,又敢于在此种情况下表达心中爱意,可谓勇气可嘉,令人钦佩!

“难道是因为她吗?”许晗突然指向林婉。

林婉一怔,随即才发现她指的是她身后的苏瑶,松了一口的同时也自觉没趣——她是连当人家情敌都没有资格吗?

她试图缩回手,萧景行衣袖下的手却仍然不松开。

“是因为苏瑶是吗?你为她一掷千金举办生辰会,你为她收罗各种奇珍异宝,你甚至为了她休弃自己的发妻……所以你想娶的人是她,对吗?”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听说萧世子和这位苏小姐情深义重……”

“听说苏小姐早就是萧家定好的媳妇……”

“听说两人早在边关时就私定了终身……”

苏瑶听着众人的议论,刚羞涩地低下头,就听到萧景行说道:“不是。”

苏瑶笑容一僵,许晗则继续问道:“那是为什么?我这些年一心恋慕你……”

“许小姐,你恋慕的那些年,萧某是有妻子的。”萧景行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又回到许晗身上,再一次说道:“我与林婉少年结发,许小姐是一心与我做小,还是一直在等着我抛弃糟糠之妻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呢?”

众人皆是一怔,因林婉身世卑微,所以众人心中都觉得许晗是萧景行的良配,可不管如何,林婉当初都是萧景行明媒正娶的妻子,且陪伴他走过萧府落魄的时期……

许晗的身世是不可能做小的,许丞相也不会允许,所以她其实一直都在觊觎人夫?在场的众位原配夫人也想到了自身的处境,若是有身世比自己还好的世家小姐看上了自己的夫婿,外人还歌颂其一片痴心,她们该如何自处?

众人看向许晗的目光都发生了微妙的变革,看来许家的家教也不外如此,若真是品性高洁,怎么会心心念念惦记着有妇之夫呢?

其他人却想得更多,萧景行当众说这样的话,他如今又与其妻和离,岂不是认可自己做了忘恩负义之事?虽然武官不比文官看重名声,但他如今位高权重,出了这样的事免不了被御史参上一本。

林婉也侧眼看他,她受萧家老夫人大恩,其实并不希望和离的事影响到萧家。而对于萧景行,她能离开他,却无法不担心他。究竟是爱了那么多年的人,她不想他受到伤害。

皇帝脸色也欠好看,倒是太后过来听了人说明情况,开口替萧景行解了围。“不想娶就不娶,难不成所有倒贴的都必须让阿景娶回家?”

这话可谓是赤裸裸地打脸了。

苏瑶气得咬牙切齿,反倒是许晗落落大方,她一向自视甚高,放眼整个金陵城,能入得了她眼的也只有萧景行。倒贴又如何?只要能觅得良人,其他人的看法并不重要。

萧景行突然拉着林婉跪下,“太后娘娘,陛下,臣与林氏少年结发,并无另娶之意!”

满堂哗然。

萧景行却满脸淡然,他本就没有另娶之意,与其日后诸多烦扰,不如今日将事情说开来。

林婉满心震惊,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咬牙低声说道:“萧景行,你疯了吗?”

他今日当着皇帝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以后若是娶妻便会成为他人取笑的把柄,除非她另嫁,否则他就不能再娶。

而其他人更是惊讶无比,不是说萧景行十分不满林氏,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也有人暗中臆测,只怕是不想背上薄情的骂名惺惺作态罢了。

许晗却是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竟是她错了!

他根本未曾想过要娶她,因为,他心里根本没有她!

反倒是她自己,竟然因为对萧景行的恋慕而蒙蔽了心智,做出令人不齿的事来。从前她只当萧景行不在意林氏,可无论他在意与否,林氏都是他的发妻。

更何况,现在看来,萧景行哪是真的不在意林氏!

是她错了,错得离谱,错的可悲!

许晗自嘲地笑笑,整个人都颓败了下来,许夫人心疼自己的女儿,向皇帝和太后告罪一声,便带着女儿先行告退了。

皇帝正要发火,太后却先开了口:“阿景眼光不错,林氏也甚合哀家的眼缘,不如哀家作主,许你一个要求,如何?”

太后目光扫过萧景行,然后笑意吟吟看着林婉,她的意思再明显不外了,只要她愿意和萧景行复合,她便会为他们作主。

萧景行殷切地看着她,就连皇后也频频给她使眼色。

只是,她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承蒙太后娘娘厚爱,民妇简直有所求。”林婉给太后磕头,“民妇计划买下锦绣阁的招牌,请太后娘娘准许锦绣阁到场明年的御用供锦角逐!”

之前林婉已经完成了凌怀瑾所交待之事,也向太后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太后皱眉:“你还真计划做生意?”

“启禀娘娘,民妇的父亲当年就是布料商人,民妇如此也算是女承父业了!而且民妇将和凌氏商行合作,想必不会让父亲失望!”

其他人都讽刺林婉身世低微,林婉却偏偏不在意,还将父母的身份视为自己的骄傲。

“你可想清楚了?”太后又问。这点小事她自然可以允许,只是她不信林婉不明白,她拒绝的是什么。

“想清楚了。”林婉回答得毫不犹豫。

“行吧行吧,既然如此,哀家允了便是!”太后不悦地冷哼一声,说道:“你既然选择了自己心中最看重的,那就要做出一番模样来!只要你能赢了御用供锦角逐,哀家定会奖赏你,皇帝也说了,若你真能乐成,他会亲自赐匾,以示嘉奖!”

皇帝:朕什么时候说过?

皇帝虽然对林婉不满,但是对太后的话却不敢不遵,只是又增补了一句:“有奖就有罚,若是你输了,以后就不要再抛头露面,做什么生意了!”

这一句话,便是要求林婉堵上一切了。太后虽然气皇帝对林婉太严厉,但是也气林婉辜负自己的好意,心想让她吃刻苦头,也许就愿意和萧景行和好了。

林婉知道太后虽然气自己,但是也是真心想帮自己,便真心诚意地谢过恩。

萧景行一直看着她,重新到尾都一言不发,依旧是从前那副高傲又疏离的样子。林婉从他身边退开的时候,他抬眸看了她一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冷意,更多的,却是不解。

林婉和凌怀瑾一起出了宫。

这一回,萧景行没再追来,想来也是死了心。

这样也好。林婉不肯意回头,也不肯意再和他纠缠不清。她曾经爱他有多卑微,现在就有多厌恶曾经的自己。

所以,萧景行,我一定一定不会回头了。一个人的路或许难走,可我至少不会再丢了自己。

“走吧,林老板!”凌怀瑾摇着扇子从她身边走过,又回头对她说道:“万事开头难,如今过了明路,倒也不算坎坷!祝愿我们的合作,一帆风顺!”

“一定会的!”林婉朝他一笑,笑容明媚又张扬,“走啦!”

2020.12.24第6次更新~

20、纳妾

宫门外,萧景行和周昭禹并肩而立。

“她离了我,反倒过得更加开心,我过去,是不是真的对她很差?”

周昭禹没想到萧景行会这样问他,一段婚姻外人如何能评判?是好是坏,他们心里应该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他没有想到骄傲如阿景,有一天也会有这样迷茫的时刻,可见那人在他心中也并非全然没有地位。

他只能慰藉道:“也许,你给的,并不是她想要的。”

“可她为什么从来不说,她想要什么,说出来,难道我给不了吗?”

她不喜欢他去红雨楼,不喜欢他送许晗诗词,也不喜欢他为苏瑶办生辰宴,为什么不说出来,她不说,他怎么知道她是在意的?

“阿景,”周昭禹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说出来就不是那般模样了。更何况,从前的你,太冷太硬,太易伤人。”

萧景行心里感觉被什么揪住了,一丝钝痛升起,面上却露出讽刺的冷笑:“我从来都是这副样子,她是第一天知道吗?”

“阿景,”周昭禹摇摇头,慰藉道:“别想了,过去的就过去了。”

“你觉得过去得了吗?”萧景行淡淡开口,朝宫外走去。

周昭禹看着他有些萧索的背影,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了解阿景,他越是这样压抑着,便越说明他心中无比在意。

可他偏偏也看得出来,他觉得萧景行和林婉走到这一步,这样的伤痕,再多的时间,恐怕也难以愈合了。

“阿景,算了吧!”说出这样的话,周昭禹都替他感到痛惜,可最终还是只能生硬地开口:“就让它过去吧!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周昭禹觉得,也许萧景行还不明白,现在放不下的不是林婉,而是他。而一段感情里,放不下的那个人,才最可悲。

前头苏青的马车停在了萧景行的面前,苏瑶在旁边的马车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没有下来。

“阿景,你不会真想复合吧?”苏青问道。苏瑶在马车上双手用力的攥着坐垫,紧张地等候着萧景行的回答。

“苏青,”萧景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说出那些送给许晗的词是你写的吗?”

苏青一怔,又听他说道:“因为你没有父母,你的名声若是坏了,日后你们兄妹的嫁娶只怕会更难。况且此事对许家造成了欠好的影响,若他们迁怒于你,我替你扛了。”

苏青尴尬地笑笑,“我知道,你是我的好兄弟,这份情我记着了!”

“从前你爱逛青楼、爱喝花酒,我都陪着你,你喜欢柳依依,却打着我名义接近她,讨好她,这些,我也没说过什么。”

“阿景,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苏青有些心虚,他是有些混账,父母还在的时候,他拍挨打,犯了事只要让萧景行背锅就没事了,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后来他父母不在了,萧景行更是到处维护他,反正他是萧家世子,就算有一个风流的名声的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你自己也不在意别人这样想不是吗?”

萧景行一怔,简直,这些事虽然是苏青做的,可是他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误会。哪怕为花魁一掷千金的不是他,与花魁夜游的不是他,公然歌颂许晗的也不是他,可他也从没有解释过。

“你不会觉得林婉是因为这些事才和你和离吧?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晋安侯府的世子,作为你的夫人,她不能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不会再帮你了。”萧景行突然说道。

苏青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抹阴沉。

“景行哥哥!”苏瑶急切地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却只看到萧景行离开的背影。

回到侯府,常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上回常顺被打的事萧景行已经了解清楚,他让人赔偿了常顺一家,将冷氏提起来的几个管事打发了出去,府里的事仍然交给常顺管,又更加重用常福。冷氏敢怒不敢言,只能不停提拔自己的心腹上来,那些人又都打着自己主意,到处招惹事端。被他发落几个之后才消停了一阵。

从前萧景行不管内务,只知道官场上风霜刀剑,却不知后院更是到处算计。

常福犹豫地开口:“世子爷,夫人想改建清欢院,小的实在拦不住……”

萧景行抬步往清欢院走去,果然见一个管事指挥一群小厮往清欢院里走去,原本冷清干净的清欢院瞬间变得嘈杂不堪。

“住手!”常福喊了一声,那管事原本不在意,但看到常福身后的萧景行立马就变得恭敬起来:“世子爷,此处院子荒凉,夫人说不如清空了放些杂物……”

“滚!”萧景行冷冷地开口。

那管事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萧景行已经进了院子。院子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那些被精心养着的花也被踢翻,践踏到了泥土里。那群小厮手里还搬着东西,见萧景行进来吓了一跳,带头的摔倒在地,后面急急忙出来的一个接着一个,全都撞到了一处,那些瓷器摆件也都碎了一地。

“世子爷,我马上让人来收拾,您先出去吧!”

萧景行对常福的话恍若未闻,从那些碎片上踩过去,进了屋里。

“收拾好,以后我住这里。”

常福一愣,他没听错吧?以前少夫人在的时候,世子爷都很少到清欢院来,现在少夫人走了,世子爷却要住在这里。难不成世子爷是真的讨厌少夫人?也不对啊,不喜欢干嘛要住过来?

虽然心里纳闷,但常福行动迅速,很快就将清欢院重新收拾好了。

越日一早,萧景行早早地就起来练剑。清欢院虽然一直是林婉的院子,但是结婚后,为了方便萧景行,特意扩大了院子的空地。

可他一次都没有用过这个院子,她也一次都没看过他练剑。

有一回,她倚在廊下,带着期盼地说:“他们都说你在战场上十分威风,是当世少有的用剑高手,你可不可以,让我看一看?”

他听了这夸赞从她口中说出来,便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即便心中有一丝窃喜,却仍然故作不屑地回答:“战场上的事,你懂什么!”

她有些失落,但还是恭敬地送他出门。

他觉得那种感觉不太好,但是从小到大,父亲对母亲的态度都是如此,父亲说,女人不要掺和男人的事,母亲说,什么事都应该男人说了算,就连祖母都说,作为世子夫人,当恪守天职、柔顺体贴才是。

所以,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想来,她不外是想看他舞剑,而他,其实也觉得,让她看看也没什么。

冷氏找过来的时候,萧景行已经是满头大汗,但他却没有停下来,想象着某个人在一旁执手而立,他手中的剑越来越快,舞起剑来也越发觉得酣畅淋漓。

“哎哟,这院子这般简陋,怎么住人……”冷氏捏着鼻子进来,却被萧景行的劲风吓到,差点摔倒。

萧景行只能停下,对于冷氏一行人的到来有些不悦。

“听说你昨天拒绝了皇上的赐婚?”原本冷氏是有资格到场太后寿宴的,但是当初晋安侯自己不爱出门,所以也不许冷氏出门,皇帝对这两人也没什么好感,也默许了他们不消进宫。所以今日冷氏才知道宫里的事,急急忙地就过来找萧景行了。

“嗯。”萧景行心中对她并无多少敬意,当初她要走他不留,后来她说她在娘家过不下去了,他同意她回来,还为她请封诰命,不外是想要将自己该尽的义务都尽了,让她衣食无忧,其余的便不再加入了。

只是现在看来,他这位曾经抛弃过他的母亲只怕是误会了什么,以为从前的事情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因为今后就能过上母慈子孝、拿捏儿子作威作福的生活了。

冷氏心里其实有些怕萧景行,往日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只能陪着笑脸劝道:“娘只是觉得你早晚也是要娶亲的,那丞相家的许小姐多好,身世好又有才气,和你实在般配。就算你不喜欢她,不还有苏家瑶瑶么,你往日不是最喜欢她……”

萧景行冷冷地看向她:“有才气的不应该和父亲最般配吗?”

冷氏一听他说起晋安侯就一时语噎,晋安侯喜好舞文弄墨,偏偏她却胸无点墨,所以两人感情反面、话也说不到一处去。

又听他说道:“至于我喜欢的,你什么时候知道过?”

冷氏讪讪的一笑,她当年觉得晋安侯没什么前程,晋安侯府又一直在走下坡路,所以心思没有放在侯府,对萧景行这个儿子也不甚在意,原本想着再嫁的,却没想到萧景行会这般有前程,才舔着脸回来了。她也知道她如今在萧府的地位尴尬,那些贵妇人没几个将她放在眼里的,但只要拿捏住了儿子,她也不愁别的了。

“那……那至少这两人身世、家世都比林婉好……”冷氏心中是看好苏瑶的,身世不算太高,又和自己关系好,要是她嫁给了萧景行,萧景行的心自然就向着自己了。

萧景行转身就往屋里走去,冷氏连忙追上劝道:“就算你暂时不娶妻,身边总要有个伺候的人吧,哪怕先纳几个侍妾也行啊……”

萧景行停下脚步,回头问她:“你有选好的人了?”

冷氏见状,直觉有戏:“有有有,娘觉得礼部侍郎的二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是个庶女,但做个贵妾没有任何问题,还要娘身边如菊、如兰,最是温柔体贴……”

府里的情况萧景行是都知道的,近来礼部侍郎因小舅子欺压良民被御史台参了一本,礼部侍郎的夫人来找了冷氏几回,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便想将庶女送过来做妾。至于她身边的两个丫环,不外是冷氏想要借此掌管他的房中事。他眼中带着冷意,却勾唇一笑:“那就都选了吧。”

冷氏大喜,却又听到萧景行说道:“你既看好了,想必父亲也不会反对。”

“他自然不会反对!”冷氏觉得这话似乎有些不对,“但最重要的还是你……”

“芷兰院刚好没什么人伺候,你看好的这几位明日就一并抬了给父亲做姨娘吧!”萧景行看着冷氏石化的样子,继续加把火:“礼部侍郎家的那位进了门就是正经良妾,母亲可不要失了礼数!”

21、污蔑

岂论冷氏愿不肯意,萧景行既然发了话便没有商量得余地,当天两个丫环就到了晋安侯住的芷兰院伺候。

又过了两日,礼部侍郎家的庶女也进了府。

晋安侯十分满意这位小姐的容貌与才情,还特意办了一场酒席。气得冷氏当众掀了桌子,打了礼部侍郎家的小姐一耳光,局面闹得十分难看。

最终还是萧景行出头,将冷氏送回后院。

冷氏气的狠了,连萧景行也骂了起来。“你究竟是不是我儿子?你是我生的,却向着外人!以前府里什么都让林婉那个野丫头管着,现在就给你爹娶回个狐狸精来!我要你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

“你可以不要。”萧景行语气十分平静。

冷氏一顿,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萧景行从冷氏院里出来,常福跟在身后禀报前院的情况。因为冷氏的大闹,不少人背地里笑话他们。

“他们说……说现在府里这么乱,都是因为……因为少夫人离开的原因。”常福有点担心,世子爷会生气。

“嗯。”萧景行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又问道:“我娘从前对她欠好?”

他以前并没有关注后院的事,他以为林婉已经拥有了管理侯府的权利,侍奉婆母应该也不会被为难才对。

何止欠好!常福差点脱口而出,但是还是委婉地说道:“也不是欠好,夫人就是对少夫人要求严厉了一些。”

“有多严厉?”

常福想了想,说道:“比老夫人更严厉。”

萧景行突然停下了脚步。祖母对林婉的严厉是众所皆知的,行走坐卧,各种礼仪,都有教授礼仪的嬷嬷时刻盯着,不能出一丝不对,一点不对便请家法。

可常福却说比老夫人更严厉。

萧景行知道常福这儿是问不出什么了,他让人将冷氏身边几个伺候的婆婆叫过来,逼问之下,几人便将从前的事七嘴八舌地说了出来。

这些话拼凑出来的事实,让萧景行都感到心惊。

原来,林婉在冷氏院里连个丫鬟都不如。

冷氏让她每日过去立规矩,有时候林婉有事要处置惩罚,去晚了,冷氏便逼她跪祠堂,经常一跪就是几个时辰……

找借口让她整夜整夜誊录佛经,然后嫌弃她写的字体欠好看,让她全部重写……

故意装病让她侍疾,大冬天让她站在门外等着,她晕倒以后,冷氏便跟人哭诉儿媳不孝顺,侍疾只顾着自己睡觉……

萧景行冷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世子爷,您是说夫人吗?”一个嬷嬷连忙说道:“这是因为夫人不满少夫人管家,而且少夫人还将夫人娘家的人赶出了侯府!”

“还有、还有,”另一人说道:“夫人不喜欢少夫人,嫌弃她身世欠好。她经常说少夫人就是个野丫头,配不上您,早晚要将她赶出去,为你娶个她喜欢的儿媳进门,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萧景行眼神冷得吓人。

几个婆子吓得发抖,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还说少夫人就是只不会下蛋的鸡!”

砰!

萧景行一掌将面前的桌子拍得四分五裂,几个婆子吓得连忙磕头求饶。

“将她们全部赶出去!”这些婆子以前没少帮着冷氏欺辱林婉。

“是,世子爷!”常福连忙叫人将她们拖走。

萧景行突然又问道:“她为什么不反抗?”

如果她反抗,冷氏不会是她的对手。

常福回答:“世子爷,这怎么能反抗?夫人是您的母亲,少夫人若是不听她的话,岂不是不孝?”

萧景行挥手让常福出去,无力地坐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才叫常福进来,让他将府中与冷氏有关系的人全部赶出去。

从现在开始,他会接手管理府中的事。

他不会让她的付出被别人糟蹋。

林婉从陈玉口中听说了侯府发生的事也只是一笑置之,只是听说冷氏被禁足,还有些意外。

冷氏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看清楚了,当初若不是晋安侯自己不争气,老夫人也不会替他聘了冷氏为妇。只可惜冷家自诩清流世家,却也是一代不如一代,教出的女儿大多品性不佳,而冷氏又是其中之最。

不外冷氏虽蠢,却也坏不了什么大事,只要萧景行上点心,自然治得住她。

林婉心中叹了口气,便将此事撇开,反正晋安侯府已经与她无关了。更何况,她眼下还有更值得在意的事。

荣家的那些商铺已经由凌家接手了,凌怀瑾也如约将那两家布料生意的铺子给了林婉,价格也十分公道。林婉虽然没有要晋安侯府的银钱,但是她父母在世时所赚的银钱都存在了钱庄,光是利息就有不少了,所以她并不担心银钱的问题。

不外,林婉拿着信物去凌氏钱庄取钱时却出了一些问题。看到林婉的信物,钱庄的管事急忙通知了凌家家主,最终还是凌怀瑾出头包管此事会给林婉一个交待。

“你不消担心,你父母的那笔钱不会有问题。”凌怀瑾罕见地有些严肃,“那两家店铺的文书我可以先给你,你暂时需要的银钱我也可以先给你。”

不消了,我相信凌氏钱庄的信誉,希望此事能尽快解决。”林婉感觉这其中只怕有些麻烦,只能先行离开。刚回抵家,凌怀瑾便将店铺的文书送了过来,除了文书,还有一万两银子。

林婉也反面他客套,那一万两银子联通买铺子的钱她都写了借据。凌怀瑾拿到借据倒是有些意外,原本应该是钱庄该负责的,她却算得这般清楚明白,竟一点自制不愿占。

凌怀瑾看向桌上的文件,眸光有些幽暗,最终他松开了手,下定了决心。

荣家的那两家铺子原本都是做布料生意的,倒是不需要重新装潢,林婉看过两家铺子,计划重新规划一下。城东的锦绣阁地段好,客流量多,可以继续用来售卖布料、成衣和一些绣品,至于后街那间偏僻些的,面积大,地方宽敞,她计划改成布庄。

只是刚回到锦绣阁,就来了一拨不速之客。

为首的绿衫女子正指挥着人往锦绣阁里面闯:“给本小姐砸了这间铺子!”

“住手!”林婉见到店铺门口已是一片狼藉,顿时脸色也有些欠好,看向那绿衫女子,只觉得有几分眼熟,“你是何人,为何要砸我的铺子?”

“什么你的铺子?”林月容原本还没反应过来,待看清林婉的容貌时才想了起来——难怪苏姐姐说那女子就是靠着一张脸才勾引了她的未婚夫,长成这副模样,果然不是什么清白的良家女子!

“你倒还有脸到这儿来!”林月容率先骂道。

林婉气笑了,“这是我的地方,我为什么不能来?倒是你,知不知道无故破坏他人产业可是要坐牢的!”

“你别唬我!”林月容心里有些忐忑,但是一想到苏姐姐说的话,又想到未婚夫对自己的冷淡皆是因为眼前的女子,便怒上心头,反正眼前的女子已经被夫家休弃,而自己很快就要成为凌家的少夫人,她又能拿自己怎么样呢?

林婉见她脸上虽有惊慌之色,可眼中的恨意却不似作假,只怕不是寻常闹事之徒。果然,对方一脸自得地带着人将她困绕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林婉警惕地看着她。

“你一个被休弃的妇人,我原来也有些同情你,不想伤害你,但是你太不要脸了,竟然勾搭我的未婚夫……”林月容的话引来街边的黎民,见黎民们都围了过来,林月容立即高声哭诉:“你刚与前夫和离,就和我的未婚夫不清不白,身为女子,怎可如此无耻下贱?”

“你弄错了,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但我从未勾引过你未婚夫!”林婉已经看清楚她的意图,只是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让她无法脱身,她只能欺压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和眼前的女子沟通。

“我弄错了?你要是没有和他勾搭在一起,他怎会将这间铺子送给你?他可从未送过我这般贵重的东西!原本我还不信,苏姐姐说让我到这儿来看便知真假,她说的果然不错,你果然来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难怪会被丈夫休弃!”

周围看热闹的黎民也纷纷朝着林婉指指点点,甚至有人推测道:“难怪这妇人会被夫家休弃,估计就是红杏出墙为夫家蒙羞才被赶出来了!”

“就是,看她长得就一副水性杨花的样子!”有妇人嫉恨地说道。

旁边的男子也淫笑道:“长得这般好模样,难怪耐不住寂寞,若不是已经有了人,倒不如跟了我……”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林婉就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边上那些人有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一部门估计是对方安插好的托。

林婉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坦坦荡荡地与面前的女子对视:“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和我有什么仇怨,受何人指使,要这样来污我清白!你说的话若是拿不出证据,咱们就去官府说个明白!”

林婉好歹也在侯府管事这么多年,身上的威严顿时就让林月容有些退缩了。

“这间铺子是我买来的,与其他人无关!我是与人和离了,但是我自问行事光明磊落,并未与任何人有逾矩行为,你若是空口白牙就泼我污水,我肯定要去告你的污蔑诽谤之罪!”

林月容被她吓到,一时说不出话来。人群中却有人高声喊道:“一个被休弃的女子还出来抛头露面,简直不要脸!”

“肯定是想勾搭男人呗!”有人附和道。

“听说原本就不检点……”

“天哪,这样的人怎么不去死?”

林婉一怔,她想不明白这些人对自己深刻的恶意从何来,她不外是和萧景行和离,既没有伤害别人,也没有损害他人的利益,他们怎么能这般是非不分,污人清白?

有人将手里的烂菜叶子砸到了林婉的头上,林婉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向外面跑去。林月容很快就反应过来,高声吩咐道:“拦住她,不许她走!”

林婉无法脱身,正着急的时候,一个人伸手将她拉到了身后。周昭禹挡在她的身前,冷声吩咐道:“来人,将这些闹事的人都抓起来!”

22、撞见

林婉一身狼狈,周昭禹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林婉很想说没事,只是一抬头,眼眶就红了,喉咙哽塞,说不出话来。

周昭禹没再问下去,没多久下属便回来禀告。周昭禹弄清楚了事情始末,脸上露出愤怒之色:“全都扭送官府!”

“是,殿下!”

周昭禹又转身慰藉林婉:“那些人是受人指使,你别太难受。”

“我没事,谢谢。”林婉捋了捋头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突然,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头上。周昭禹站在她面前仔细地替她将那些烂菜叶子一点一点清理掉。

林婉心中一暖。

“你觉得,女子和离真的很丢人吗?和离过的女子难道就不应在这世间活下去吗?”她突然开口。也许是眼前的人太温柔,又或许是他释放的那些善意,让她渴望从他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

周昭禹却没有回答,只是开口说道:“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不公平的答案不一定是正确的答案。可若想要公平,便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林婉若有所思,又听他继续说道:“我从前认识一个女子,她生于武将之家,自幼习武,于战事上颇有天赋,甚至胜过她家中颇有建树的尊长。她有巾帼英雄之能,却无施展理想之处,还要被家人欺压,放下长枪,拿起绣花针,定下婚事,日后嫁人生子。”

“那也太可惜了!”林婉为那女子不甘:“这般优秀的女子,不应该被世俗所困!”

周昭禹轻轻一笑:“她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无数次从家中逃离,以家中兄弟之名上了战场。女扮男装,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

林婉钦佩不已,又忍不住为那女子担心:“她家人一定气坏了吧?”

“是啊,”周昭禹又说道:“她的家人已经为了她定下了亲事,可因为她的任意妄为,不得不推迟婚事。她干脆写了一分长信说明缘由,并表现愿意退婚。”

“真是个率性女子!”

“可她的未婚夫知道此事后不但不生气,反而对她刮目相看,甚至偷偷到军营去看她。他亲眼看到她在战场的英姿勃发,一柄弯刀轻易便了解了仇人性命,他不害怕,反而越发仰慕未婚妻。两人私下通信往来,互生爱意。”

周昭禹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双眸中仿佛含着盈盈月光,让林婉难免侧目,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周昭禹眼中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侧脸看向外面,平静地说道:“他们之间误会重重,不得不分开。”

“太可惜了。”这样的结局让林婉感到十分遗憾。而且,她感觉得到,这是周昭禹自己的故事。她很好奇,那个让周昭禹为之发光、又为之黯淡的弯刀少女是什么模样。

周昭禹却温和地笑笑,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人生是自己的,无论别人怎么看你,你都要根据自己的方式走下去。也许结局不一定完美,但至少不会后悔。”

“是啊,哪怕会痛苦,会孤单,会不被理解,我们总是要继续走下去的。”

因着周昭禹的鼓励,林婉心里好受了许多。而林月容的事也查清楚了,原来她正是凌怀瑾的未婚妻。而更巧的是,她竟然来自清河林氏。

林婉的父母当年便是被清河林氏族人除族,所以她对这些族人并没有多少好感。更何况,这个林月容一来便给她泼脏水,看来是来者不善了。

不外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做好了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于是林月容又一次请地痞流氓来闹的时候,林婉打开大门,带了几个雇来的大汉将那些人一顿好打。

那些人恶人先告状,嚷嚷着要报官,却不想,捕快马上就到,然后将那些人全都押走了。

之后,便没人敢再来闹事了。

官府之所以会这样做,也是因为林婉给府尹大人的巨细老婆送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又买了好酒请那些捕快多费心,一通办理下来,林月容那儿便闹不起什么水花了。

除此之外,林婉还要花费时间准备锦绣阁的开张事宜,供货商、合伙人、各方面的关系……到处都要大点,这些天,她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将事情都办好当了。

虽然很累,但却十分充实。

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萧景行了,也不消再将一颗心系在他的身上,只眼巴巴地等着他什么时候回头看自己一眼,更不消因为他的不在意而患得患失。

这才是她想要的人生,为自己而活的人生。

经过一段时间的忙碌,锦绣阁正式开张了。因为准备富足,所以开业当日十分热闹。除了林婉办理过的人之外,还有许多熟人也特意过来捧场。

凌家少东家凌怀瑾、户部尚书家的公子薛少德、兵部尚书家的小姐李溶溶,甚至宫里都有人前来祝贺,外人看着只觉得这家店背后的人身份不一般,再也不敢轻视。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见了展示出来的绣品之后,黎民们纷纷被绣品吸引,转移了目光。

林婉的绣技得林母亲传,这些年在侯府也未曾疏于练习,萧景行和老夫人的衣服鞋袜大部门都是她做的。

老夫人爱极了她的刺绣,却时常告诫她要注重身份,不能为外人道,不能出风头,所以后来她便只做贴身衣物,对人也只说绣技还过得去而已。

可是现在,她的绣品大大方方摆放出来,任众人观看。看着那些人对那些绣品交口歌颂,她只觉得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些……真的都是你绣出来的?”身为现任兵部尚书之女,李溶溶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见到眼前这副绣品,她还是被惊到了。

“千真万确,是我们姑娘一针一线亲手绣出来的!”陈玉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她不懂绣品,但她看得出来,这些绣品好看,比孙娘子绣的那些还要好看!

李溶溶抬手抚摸着绣品上的那朵含苞欲放的红莲,又摸了摸莲瓣上的露珠,赞叹道:“这花蕊是用打子针法绣的,看上去饱满立体,格外真实;花瓣用了掺针,沁色从淡红到绛红过渡得十分自然;还有这花径,花叶脉络清晰,颜色饱满。整朵花儿看上去栩栩如生,再加之这花瓣上的露珠,更是让这朵花儿增添了含苞欲放的娇艳感……天哪,你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比我日日照着学的那副牡丹图还要好上几分!”

林婉伸脱手,十指摊开,露出有些红肿的指尖来,“就是这样绣出来的呗,怎么样,要我教你吗?”

“别,千万别!”李溶溶连连摆手,若不是她娘非逼着她学绣工,她连针都不肯意碰!

不外,我看你的绣法和我见过的都有些差别,似乎综合了当下多种绣法,又不显杂乱,而且有些将齐、光、直、匀、薄、密、顺发挥到极致,有些却又完全不讲究这些,反而在配色和光影上另辟蹊径,使得绣出来的物体看上去明艳清透,形成独特的魅力,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绣法是我娘研究出来的,她本就擅长绣工,之后她嫁给了我爹,和我爹走遍大江南北,见识了各地差别绣法,苦心钻研,取众家之所长,精进改善,才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绣法。”

林婉想起母亲,心中有些黯然。

当初她钻研数年,才创出这种绣法,却还未来得及传出便遭遇不幸,而自己作为她唯一的传人,却辜负了她的教导。这么多年深居内院,连母亲引以为傲的东西都差点丢了。

锦绣阁里,除了林婉的绣品,大部门的绣品都是由另外两位绣娘所绣,这两位绣娘都是城中擅长刺绣制衣的妇人,林婉看中了她们的绣技,高薪将她们聘请了过来。

除了一些寻常的衣物、绣品,林婉也毫不吝啬将自己会的针法、样式教给她们,她们大为感激,便更加卖力做事。

同时林婉还聘请了四位绣技不出众但基本功扎实的绣娘,让她们做些基础的绣品,同时跟着学习。

林婉的绣技高超,绣法却又区别于当下金陵所见到的各种绣品,而且她不但绣工细致、针法活泼、绣出来的成品更是色彩清雅,风格独特,让人眼前一亮。

开业当日,锦绣阁的名声便乐成打响。

当晚,林婉在天上居设宴庆祝,特意请了李溶溶等人一同庆贺。

凌怀瑾让掌柜留了最好的包厢给他们,让赵结婚自下厨。林婉一时高兴,又写了几道菜谱给赵成,各人吃到了新奇菜品,也都十分高兴。薛少德还特意搬了两坛他爹私藏的好酒过来,让众人喝个尽兴。

“今天太开心了,咱们继续喝,谁都不许躲!”李溶溶已经有些醉意了,不外她带了丫鬟过来,所以众人并不担心她喝醉。

林婉也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也跟着胡闹起来:“好呀,喝酒喝,谁怕谁?”

“喏,该你了!”李溶溶扔了酒杯,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酒,豪气冲天地说道:“小婉,为了咱们友谊天长地久,干杯!”

林婉也跟着扔了酒杯,手一伸:“给我也换大碗!”

陈玉吓得要去阻止,凌怀瑾却笑着将酒碗递了过去,说道:“让她们喝吧,就这一次。”

几人吃吃喝喝一直到深夜,陈玉送走李溶溶和薛少德出去,房间里林婉红着脸端坐着,看上去还算清醒。

“你怎么样,有没有醉?”凌怀瑾问道。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林婉自我感觉还好,只是舌头有点不听使唤,“凌少东家要回去了吧,我送你啊!”

她一站起来,便觉得天旋地转,凌怀瑾见状连忙扶住她。

“我送你。”林婉突然回头特别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凌少东家,今日多亏了你,谢谢……”

“好了,别说这些了,我送你回去。”凌怀瑾扶着她往外走去,却听她依旧不绝地说着:“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林婉……呃……感激……感激不尽!”

她朝他扬起一个真诚的笑容,就像今日她今日对其他人做了无数次的那样,就连喝醉了也没有忘记。

凌怀瑾突然有些心酸,她明明没须要这么累的。

他不明白,她一个女人,放着好好的侯府少夫人不妥,却为了两间铺子这般辛苦操劳,还要低三下四地随处求人,何必呢?

原本他还以为她不外是随便玩玩,说不定萧景行一招手她就回头了。可是这段日子,他亲眼看着她四处奔忙,看着她认真地做好每一件事,他就对她改观了。

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可是他不敢想象,一个弱女子,下定这样的决心需要多大的勇气。或者说,她曾经受过多少伤害?

“林婉,”他突然停下脚步,问她:“你为什么要离开萧家?为什么要和萧景行和离?”

林婉勉强地站直身体,双眼迷蒙地看着他,眼前一花,凌怀瑾面容似乎发生了变革酿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萧景行啊……”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复杂起来,那双平日里笑意盈盈的眸子现在充满了痛苦、伤心,却又布满了深情。

凌怀瑾被她的眼神所震撼,他知道她看得不是自己,可是她的目光却像漩涡,将他卷入其中。

她低低地笑了声,然后目光中所有的情绪全部都敛去,眼中只余漫天星光。她说:“因为……爱啊。”

凌怀瑾心头一震,看着她嘴角的笑容,竟觉得心中隐隐泛起疼痛。

“那为什么……要离开呢?”凌怀瑾忍不住继续问道。这样的深情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因为不想爱了……不想了……”她明明在笑,眼角却有泪水滑落下来,看上去既深情又妖艳,美的惊心动魄。

凌怀瑾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外来,正要抬手替她将眼泪拭去,就听到身后一声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2020.12.25第7次更新~~~

23、分别开我

萧景行远远地站在暗处,看着他们,脸上带着隐忍的愤怒。

他从未有过这般生气的时候,只觉得身体里的怒火快要失去控制。这些日子,他一直试图告诉自己,林婉没有那么重要,没有她,他也不会活不下去。

所以,他像从前一样,来往于家里和军营当中。他还主动申请去清剿城外的一窝流寇,不眠不休埋伏三日,才终于将那伙人一网打尽。然后马不绝蹄地赶回来。

他一直都是这样,打完了一场仗,总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家。

可现在,他才明白,他不是想回家,他只是想要看看她。只有看到她,他的心才气真正安定下来。看到她,那些充斥着鲜血和尸体的噩梦,才会消失不见。

凌怀瑾讽刺地一笑,故意拉了林婉一把,让她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放开她!”萧景行冷冷地看向他,身上杀气乍现。

凌怀瑾挑衅道:“凭什么?她的事,与你何干?”

与他何干?

萧景行双手一紧,她的事怎么可能与他无关!

林婉站直身体,晃了晃头,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是萧景行!

她顿时清醒了几分,却又有几分心虚地将凌怀瑾护在身后:“萧景行,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萧景行幽深的双眸中带着一丝痛意,他知道她今晚在此设宴,可她没有邀请他。她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了,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他赶回来,看到的便是她开心地和别人喝酒聊天,看着她跟别人谈笑风生。她看不到他,她的目光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只为他而停留。

而现在,在他的面前,她竟然只想要掩护别的男人。

“我不能来,是因为他吗?”他突然开口问,语气中带着他从未有过的嫉妒和怨气。

林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误会了!”

凌怀瑾却唯恐天下不乱,拉住她,亲密地说道:“不消理他,我送你回家。”

萧景行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凌怀瑾!”林婉气得瞪了他一眼。

见惯了她平日客气疏离的模样,这会儿她生气的样子反而让凌怀瑾有些高兴。只是他的高兴,在萧景行眼里就是扎心。

“你先走!”林婉急的要命,她实在担心萧景行会动手。

“嘘,男人之间的事就用男人的方式解决。”凌怀瑾往前走一步,慢条斯理地将衣袖卷起,毫不畏惧地和萧景行对上。

这什么跟什么啊!林婉不知道凌怀瑾发什么疯,她头痛欲裂,只想让他们都赶紧消失!

两人已经摆好了架势,林婉还没来得及阻止,凌怀瑾已经一拳朝萧景行的脸上打了过去。

原以为,凌怀瑾也是习过武的,却没想到,下一刻,他便摔了出去。

“凌怀瑾!你怎么样?”林婉连忙过去扶他,见他捂着鼻子,有血从指缝中流出来。

凌怀瑾作出一副痛苦的模样,说道:“没事,再痛我也扛得住。”

林婉气得冲萧景行吼道:“你脱手那么重干什么?你想打死他吗?”

萧景行觉得自己简直有想打死凌怀瑾的激动,尤其是林婉护着他将自己当成仇人一样的时候。

陈玉已经让人将马车牵过来了,她不知道她去雇车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看得出来,世子非常生气,非常生气!

林婉让陈玉和她一起将凌怀瑾扶到马车上,“我们去医馆看医生!”

“可是姑娘,世子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林婉回头看了萧景行一眼,果然发现他的脸色十分惨白,额头还冒着虚汗,但仍是说道:“不消管他!”

正要跨上马车,萧景行却先一步上前,一手撑住车壁,一手拉住她,固执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别走。”

虚弱又可怜,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乞求,林婉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凌怀瑾鄙夷地看向他,无耻,竟然学他用苦肉计。

“姑娘,世子受伤了!”陈玉指着萧景行腹部渗出的血迹惊呼道。

“你怎么回事?受伤了干嘛不看医生!”林婉不想管他,可却被他拉住不松手。

“别走……”萧景行克制着心中的痛意,与之相比,身上的伤根本不算什么。

“我不是医生,帮不了你。”林婉用力掰开他的手,“陈玉,我们走!”

“姑娘……”

“走!”

“呵……”萧景行突然冷笑一声,一掌打在车壁上,车壁顿时碎裂开来。“那就谁都别想走了!”

“萧景行,你是在威胁我吗?”林婉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你真的想闹到这个地步吗?”

萧景行不说话,林婉知道他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只能从马车上下来。

不消理他。”凌怀瑾拉住她。

林婉摇摇头,“我会解决。”

看着马车走远,林婉才问萧景行:“你想怎么样,去医馆还是回候府?”

身后没有传来萧景行的声音,林婉回头一看,才发现他脸色已经惨白得吓人,她刚走过去,他便倒了下来,整个人都靠在她的身上。

“我不闹,婉婉,我不闹,”他的声音脆弱得如同迷路的孩童,无助又恐慌,“我只想你分别开。”

林婉将萧景行送去了最近的医馆,他的腹部受了刀伤,因为没有及时处置惩罚,导致失血过多。

医生说若是处置惩罚欠好,有可能危及性命。

可萧景行却不让医生上药,只是看着林婉,林婉不理他,他就不上药。

“你就作吧!”林婉没好气地坐下来,替他清理伤口,伤口有些溃烂,清理的时候会非常痛。可萧景行就看着林婉,连吭都没吭一声。

林婉在医馆守了一夜,天一亮,便走了。

锦绣阁刚开业便客似云来,生意十分火爆。

林婉的目标是明年到场御用供锦角逐,所以做出来的东西都不是寻常之物,价钱定得稍高,让人颇有微词。可偏偏,锦绣阁做出来的衣裳着实好看,倒是吸引了不少王侯将相前来。

不外,林婉觉得还不敷,锦绣阁虽然得了一个新奇的名头,却还是比不上老字号,反而有些让人觉得华而不实、哗众取宠。

林婉考虑了一下,有了一个新的法子。

时近冬日,黎民们开始购置冬衣。以往的冬衣,往往厚重臃肿,穿在身上行动多有未便,且不敷美观。于是林婉做出一种用羽棉填充的内衬,内衬外面再套上袍子,看着并不十分厚,但是穿在身上的保暖效果却比一般棉衣要好上许多。

刚开始很多人还只是将信将疑,只觉得锦绣阁的冬衣看上去轻便,并不多指望它能有多保暖。只是很多人穿了一阵之后才发现,根据往常那样穿得厚了,不一会就会出汗,脱掉两层衣服才觉得刚刚好。

于是,这个冬天,有不少的人走在街头却穿着轻便、身姿轻盈,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穿了锦绣阁特制的冬衣,故而不觉得冷。锦绣阁的冬衣被一抢而空,久而久之,锦绣阁特制的冬衣就在金陵流行起来了。

林婉和两位绣娘整日不听地缝制冬衣,又另外雇了两位帮工,一直忙碌到羽棉全部用完才停了下来。

“总算是忙完了,接下来两天,可以休息一阵了。”林婉给绣娘们都额外发了奖金,又送了她们一人两套冬衣,允许她们在不忙的时候轮班休息。众位绣娘都高兴不已。

“姑娘,该用饭了!”这些日子因为锦绣阁太忙,林婉和绣娘们都是在后面暖阁里用饭。陈玉负责送饭,只是陈玉实在不会做饭,所以饭食都是从天上居买来的。

陈玉抱着个小食盒,天上居的大厨赵成提着两个大食盒跟在后面。因为陈玉经常去天上居,而赵成每次都会额外送些吃的,有的时候是刚出锅的饼,有时候则是他研发出来的新菜。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起来。

“今天的菜可是赵结婚自做的,还有免费赠送了一只烤鸭!”陈玉打开食盒,暖房里立即香气四溢。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门口周昭禹微笑着走了进来,刚巧手里也提着个食盒。

“殿下若是来给我们添菜,固然是时候了。”林婉将他迎进来,周昭禹免了他们跪拜,和林婉到一旁说话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

“上回你绣的香囊皇祖母和母后都十分喜欢,若不是宫中衣物都需经过内廷司采购,她恨不得立马穿上你做的衣裳才好!这些宫里的御膳房做的糕点,皇祖母特意让我拿给你的。”

“谢太后娘娘!”林婉将食盒打开,与众人分了,这才和周昭禹一同出来,让其他人继续用饭

周昭禹在店里转了一圈,眼中满是欣赏。反倒是林婉有些忐忑,紧张地问道:“殿下觉得如何?”

“我觉得你能做到。”

林婉一怔,笑问:“殿下这般看好我的绣技?”

周昭禹转过身来朝她一笑:“我可不懂这些,我只是觉得,你想做的都能做到。明年,我拭目以待。”

“我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林婉只觉得大受鼓舞,对于明年的御用供锦角逐也更加势在必得。

京郊军营里,萧景行的副将陈虎也得了几身冬衣,陈虎原本身世寒门,但是功夫不错,又有胆子,后来得到萧景行的提携才当上了副将。他为人老实天职,又感激萧景行的提携,听说了萧景行和离的事,又见萧景行家里没人过来送冬衣,就想着将自己的两身棉内衬送去给他。

“将军,这衣裳是俺婆娘刚送来的,看着不厚实,但穿在身上可暖和了,而且比一般的棉衣轻便,冬天穿着练习更方便,您试试呗!”

萧景行看过去,两套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包在包袱里,一看就是新的。那包袱虽然有些破旧,倒也洗得干干净净,可见陈虎妻子的用心。

他之前也是见过陈虎的妻子的,矮矮胖胖的一个妇人,性格憨厚,手脚麻利。虽然陈虎现在身份已经今非昔比,可他并未嫌弃过自己的发妻,休沐的时候,他从反面那些只身的兄弟们去喝酒玩闹,总是第一时间赶回家。

萧景行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俺婆娘啊,听说这种衣裳好,立马就买了几身送了过来,现在这衣裳卖的好嘞,要不是俺婆娘买的早,就没货了!俺婆娘还说……”

“行了!”萧景行目光从衣裳上移开,满脸不在意地说道:“这种棉袍子刚穿的时候虽好,穿了几回之后保暖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盲目跟风不可取!”

“莫非将军以前穿过?”

“五年前就穿过了。”萧景行记得是苏瑶亲手做的,那一次他在敌袭中为了掩护主帅受了重伤,躺在床上休息了半个月,那时边关正值年节,又刚打了场胜仗,所以军营里也热闹了起来。而他一人孤零零地躺在营帐里,冷冷清清。只有苏瑶送来的衣物和药给了他些许慰藉,这也是他将苏家兄妹当做亲人的原因。

究竟,他远在金陵的家人,那时候可未曾挂念过他。

“不可能!将军,您是不是记错了?”陈虎说话直,反驳道:“俺婆娘说了,衣服的做法据说是从江南一带传过来的,您五年前在青州,那儿怎么会有这样的衣服?而且里头的羽棉在青州也买不到吧?”

萧景行瞟了一眼那衣服,确定跟自己当年穿得一样。

陈虎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末将晓得了,五年前肯定是林掌柜给您送的衣服,那时候,人家还住在您府里……”

“你说什么?”萧景行脸色一变。

陈虎自知失言,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这衣裳您不要我就拿走了!”

萧景行率先拿起衣裳,问道:“你说这衣服,是谁做的?”

“俺婆娘说……说是从锦绣阁买的……”

“锦绣阁?”萧景行一颗心砰砰地加速跳动起来,那是林婉的店。

“俺婆娘还说,这衣裳的做法是锦绣阁林掌柜从前跟随父母南下时学会的,金陵这边没有这种!”陈虎有些自得,“您说衣服穿几回就没用了,肯定是因为下水洗了,人家林掌柜特意交待了,这外头的袍子和羽棉内衬之间有暗扣,洗得时候得解开,只洗外头的袍子,不洗内衬,否则这羽棉做的内衬一下水就没用了……”

萧景行翻开袍子,果然摸到了里头的暗扣。当初他粗心,根本没注意到袍子和内衬是可以解开的,所以穿了几回就觉得不保暖了。

陈虎见萧景行紧紧抓着那袍子,以为他是改变了主意,有些自得地说道:“将军,这袍子只有锦绣阁有卖,金陵可没有别的人会做,您要是不要,我可就拿回去了……”

没有别的人会做……萧景行脑子里乱哄哄的,只剩下陈虎的这句话。

没有别人会做,那当初他穿的那些衣服,都是林婉做的?!

24、他做不到

萧景行骑马到了苏府,苏府的下人一见他便立即开了门,然后进去通报主人。

“景行哥哥,你来了!”

“那些衣服是谁做的?”萧景行开门见山地问。

苏瑶脸色一僵,却仍然强扯出一丝笑容,问:“什么衣服啊?”

“当年在青州的时候,每年冬天你们都会送过来的那些衣服。”萧景行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苏瑶眸光闪烁,“是我做的呀,不外我手艺不太好,做出来的衣服不太耐穿……”

“你做的?”萧景行面色稳定,语气却更冷了几分,“那你告诉我,你哪来的羽棉?还有,为何你不知道那袍子里有暗扣?为何你不知道里面的羽棉内衬是不能下水洗的?”

“我……我……”苏瑶被萧景行的咄咄逼人吓到了,面色慌张地说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不会做衣服,所以那些衣服是……是我花钱请本地的妇人做的,她们没告诉我这些!”

“你还撒谎!”萧景行厉声呵斥,又转头看向苏青,“你就是这么管教你妹妹的?”

苏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苏青脸色也不太好看,萧景行知道他们兄妹父母过世得早,所以从来不会拿教养这种揭伤口的话说事,这次想必是气得狠了。

“景行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你不是一直都对我很好吗?几件衣服而已,就算不是我做的,那也不算什么呀!”

“所以,衣服是谁做的?那些东西,都是谁送到军营的?”

苏瑶咬着嘴唇,最终因为受不住萧景行的目光而开口:“是林婉,是林婉,行了吧!”

萧景行心中早有了答案,可真听到是她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钝痛。原来她来看他了,原来那些衣物从内到外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的,难怪比陈虎拿来的那些还要好。还有那些药,止血的、治冻疮的、养胃的……一应俱全,原来她什么都替他想到了。

萧景行缄默沉静地转身走开。

“景行哥哥,就算那些东西是林婉送给你的,也不代表什么!她不外是为了做侯府的少夫人而已!”苏瑶冲他说道:“而且她已经和你和离了,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你没有须要……”

话还没说完,萧景行就停下了脚步。

“你说错了。”萧景行以前从来都不想跟别人解释什么,所以才会让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误会。他开口说道:“林婉从来都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那我呢?”苏瑶脸色惨白,一副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问道:“景行哥哥,你知道的,我恋慕你多年……”

“我不知道。”萧景行说道:“我对你的照顾只是因为你是苏青的妹妹。”

“什么?”苏瑶一脸不可置信,“你明明对我那么好,对我有求必应,为了替我庆生你包下整个天上居,你还送我最好的簪子……”

萧景行皱眉,那些事情明明都是苏青跟他说,他才随口允许的,包下天上居为她庆生也是苏青请他出头,而那支簪子……是送给林婉的。只是她丢在一旁,从来都不戴。他以为她不喜欢,所以苏青说想讨去给苏瑶做礼物,他才没有反对。

原本萧景行懒得解释什么,但是他突然想起林婉说是他的行为才导致许晗误会,他也有责任,所以他又解释道:“我祖父在世时说过,要多照拂你们兄妹,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将苏青和你当成弟弟妹妹,如果我让你误会了什么,我向你致歉。”

“误会?只是误会?”苏瑶心里渐渐恐慌起来,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萧景行心里没有她,和别人差别,因为她是苏青的妹妹,所以萧景行更是对她礼遇有加,一点暧昧都没有。

可是她不甘心啊,要是他的妻子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林婉这个商贾之女,她哪一点配得上他?

所以,她开始刻意接近他,他对人疏离,她便借着哥哥名义和他来往。她让哥哥拿他的东西做礼物,让哥哥找他为她举办生辰宴……久而久之,她自己也开始相信,他心里有她。

可现在,他将她辛苦营造出来的假象撕破,让她直面血淋淋的现实,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萧景行见苏瑶这般模样,才看向苏青:“你早就知道?”

事实上,苏青不但知道苏瑶的对萧景行的非分之想,还任由其发展。苏家曾经也有过风光无限的时候,可如今却只能靠着萧景行的照顾苟延残喘。他不满足于现状,唯有让苏家和萧家的关系更上一层楼才行。

“瑶瑶她对你一片真心……”苏青有些心虚地说道:“你也没那么看重林婉,若真想照顾我们苏家,你娶瑶瑶为妻岂不是更好?”

萧景行面色一冷,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对苏家的照顾竟然让苏青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苏青,你还记得你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苏青脸色一白,苏瑶却有些愣了:“不是为救老侯爷……”

苏青连忙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

萧景行冷冷地看了他们兄妹一眼,便转身离开,“苏青,我最后再说一遍,管好你的妹妹,若是她再做出伤害林婉的事,我不会饶她!”

“景行哥哥……”苏瑶想要追上去,却被苏青拉住。

“哥哥!”

“别求他了,丢不丢人!”苏青骂道:“你说你,这么多年倒贴人家,人家都没有多看你一眼,你不觉得自己很贱吗?”

苏瑶愣在原地,泪水不绝地掉下来。

“我告诉你,以前的事你也别提了,以后你也别再想着嫁进萧家!”苏青心里怨恨不已,原本他对那位贵人的招揽还有些犹豫,现在看来,萧家靠不住,不如靠自己!

反正,是他萧景行无情,那就别怪他苏青无义!

苏瑶看着苏青走开,一张脸气得扭曲起来:“凭什么要我放弃!既然他只看得到林婉,那我就让林婉彻底无法翻身,让她再也没有资格入他的眼!”

从苏府离开,萧景行直奔锦绣阁。

只是到了锦绣阁,他却又犹豫了,只是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那个忙碌着的身影。

她低着头很认真地在绣着什么,光影落在她的身上,静默得如同世间最美好的画。

他想就这么一直看着她,想她永远就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哪怕不能靠近,至少,不会消失。

“世子爷?”陈玉喊了一声,惊动了林婉。林婉一抬头,就看到萧景行站在外面,对上她的目光,似乎还有些忐忑。

“你怎么来了?”林婉倒是没有任何不自在,她想明白了,既然避不开,不如就淡定地面对。对于萧景行,她也不会自欺欺人地去装作毫不在意。但在意,也不代表她放不下。

“来看看你,你还好吗?”面对林婉平静的样子,萧景行竟然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她正常的寒暄。

这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样子,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很好啊。”林婉看着他杵在那儿,高大的身影和店里细致部署显得格格不入,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还有事吗?”

“我以前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你送来的。”萧景行愧疚地说道:“在青州的时候,如果我知道是你……”

林婉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

那几年,他官阶不高,她担心他在疆域刻苦。所以一到冬日便会带着自己缝制的冬衣和一些必备的药物去看他。其实东西也不是最重要的,她就是想看看他,看看他好欠好而已。

可是,她见到的只有苏瑶。

“东西我给苏瑶了,她既然交到了你手里,谁送的并不重要。”

萧景行受不了她毫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质问道:“为什么你不来找我?如果那时候你来找我……”

我就不会以为自己被你们抛弃,就不会那么痛苦,那么孤独。

“我找了,”林婉垂下目光,掩去眼底的失落,“第一年,你还是个小小的副将,打了一场胜仗,凯旋归来。我远远地看着你,为你感到骄傲。”

萧景行也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突然心一沉,原来,其时她看到了吗?

那一次,他抓获不少俘虏,也活得了不少的战利品。其中有一把由寒铁打造的匕首,上峰奖励给了他。

然后他送给了苏瑶。

因为苏瑶想要那把匕首,他也不喜欢那种镶金戴玉的东西,所以就直接给了她。当着众人的面,所以那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才会起哄大呼称谓苏瑶为嫂子。

他一向不喜欢解释,他以为他自己心里清楚,苏瑶心里也清楚,就不消在意别人怎么看。

可是,他没想到这样的误会会伤害到她。

“对不起。”

“萧景行,你是战场上的英雄,是大夏的英雄,你有自己的使命,不应该拘泥于这种没有意义的小事上。”林婉叹了口气,劝道:“你也不必再解释什么,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不怪你,也不怨你。无论我们以前如何,我始终都希望你能好好的。”

“你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林婉是知道萧景行的为人的,他不屑于撒谎骗人,该他负担的责任他也从不推卸,他只是……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而她没有教会他去爱,也不想用一辈子去教他。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我相信,你也可以做到。”

林婉转身进了里间。

萧景行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他做不到。

2020.12.28第8次更新~

25、清河林氏

锦绣阁的对面新开了一家明月坊,明月坊是清河县那边的老字号,而且这个招牌是为清河林氏所有。

清河林氏,以独创的林氏绣法闻名,只不外他们对此绣法十分看中,不传外人,也不传女儿和媳妇,是以,会用这种绣法的人不多。就算是清河林氏,因为男子天生不擅刺绣的原因,习得此绣技的传人也不多。

凌怀瑾的未婚妻林月容就是清河林氏的人,要论亲戚,她还算是自己的族妹,只不外这一次,对方明显不是来认亲戚的。他们这个时候来金陵,还将明月坊开在锦绣阁对面,明显是想和她打擂台。

只是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操纵否则林氏一族这么多年都在清河待得好好,怎么现在突然就来金陵了?

林婉正疑惑着,李溶溶就带了消息。原来这段时间,苏瑶带着林月容四处走动,结识了不少贵女。还随处宣扬林氏绣法,暗中贬低锦绣阁的绣品不入流。

说到这里,李溶溶就来气。她家那个庶妹李玉茹一向和苏瑶走得近,这回更是故意在她面前贬低林婉。她气不外和她吵了一架,结果一转身,她就哭到父亲面前去了。

李父见心爱的小女儿受了委屈,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李溶溶一顿训斥。李溶溶觉得气闷,干脆跑了出来。

明月坊以林氏绣法作为宣传,一开张生意便非常好。不外林氏绣法传男不传女,作为掌柜的林月容是不能学习林氏绣法的,所以主要负责刺绣的是她的弟弟林俊磊。

林婉看过林俊磊的绣品,确实非常令人惊艳。

“听说对面的明月坊是清河林氏一族开的,说不定东西更好,要不咱们去那边看看?”

今日已经不止一位客人这么说了。

陈玉急得坐不住了,总是探头往对面明月坊看去,只见里头热闹非凡,跟锦绣阁的清冷相比形成鲜明的对比。

“姑娘,你怎么也不着急呀!你看对面,把我们的生意都抢走了!听说那边有什么清河林氏最厉害的传人,真有那么厉害吗?”

林婉手上飞针走线,连头也没抬,“不消担心,不外是一种绣法而已,绣出来的制品欠好,最终还是得看人。”

对于清河林氏族人她不了解,但林氏的绣法她却是了解的,因为她的父亲正是出自清河林氏。

说起来,当初林父认为族里不应藏私,就算林氏绣法不传外人,也应该将绣法传给女儿和媳妇,尤其是那些擅长刺绣的人,这样才气将林氏绣法发扬光大,林氏一族也能继续壮大。

他的想法遭到了族里的打压。之后他又掉臂族里反对娶了林婉的母亲朱氏为妻,朱氏一族曾经也和林氏一族一样以刺绣闻名,两族当年也是旗鼓相当,但是林氏崛起之后打压朱氏,导致了朱氏的没落。两族人今后老死不相往来。

而林父娶了朱氏,犯了族中大忌,再加上朱氏在刺绣上将林氏的年轻人都比下去了,更是惹人嫉恨。

于是,林父和朱氏被林氏一族除名,赶了出来。连祖宅和祭田都没有分给他们。

用的理由则是林父私自将林氏绣法传给了朱氏,所以按规矩被除族。

事实上,林父对刺绣根本不感兴趣,所以并未学习林氏绣法,而朱氏不外研究了一番林氏的刺绣就摸透了其中的关键,领悟了其中的精髓。但同时也发现了缺陷和不敷,于是她结合自己所习得的绣法加以研究,直至多年以后,她见识了各地的绣法,融会贯通,才在朱氏和林氏绣法的基础上加以改进,研究出更厉害的绣法。

而林婉自小在朱氏的熏陶下,自然对各种绣法了如指掌。

“可是人家名气大,各人都去他们那儿了!”陈玉还是有些担心。

“做生意嘛,各凭本领,客人愿意买谁家的东西都是他们的自由,我们只要做出更好的衣裳,总会有人来买的。”林婉轻松地慰藉她:“且再等几日吧!”

锦绣阁的生意一连数日都欠好,店里除了林婉以外,其他人都有些不安。

李溶溶豁出头子带人来光顾生意,可那些人虽然看在李溶溶的面子来了,却挑挑拣拣,最后还说不如对面的明月阁。李溶溶气得要死,一探询,才知道那些人早就被李玉茹收买了。

李溶溶虽然是李府嫡女,但是地位和人缘都比不上李玉茹。

“姐姐,你也在啊?”李玉茹和几个贵女一起走了进来,在店里随意地看了几眼,便讽刺道:“姐姐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差,这种货色也只有你能看得上了。”

“关你什么事!不买东西,就赶紧走!”李溶溶见到李玉茹这种阴阳怪气的样子的就觉得恶心。

“姐姐,我可是关心你,别到时候又穿错衣服,丢了府里的脸!”

“你!”李溶溶气得浑身发抖,林婉握了握她的手慰藉她,又转身对李玉茹说道:“李二小姐,你身上这身裙子面料很特别啊。”

“那是固然!”李玉茹自得地说道:“我这条裙子可足足花了二十两银子呢!”

林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玉茹顿时面色一沉,“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李小姐实在是太蠢,竟然连这样的衣裙也往身上穿,还花了大价钱,”林婉一边摇头,一边嫌弃地说道:“这种面料既厚重不透气,穿在身上也不舒适,实际上最自制不外了!还有这花色,李小姐年纪轻轻的,绣上牡丹也太老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姨娘的衣服呢!”

其实李玉茹身上的衣服也没有那么差,但是被林婉这么一说,她再看,就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恨不得立马换一身才好。

“我就算换也不买你的衣服,我去明月坊!明月坊的衣服比你们这儿好看多了!”李玉茹气愤地说了一声,立马往明月坊去了。

李溶溶见她落荒而逃,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其他贵女见状,也纷纷跟着李玉茹去了明月坊。

“这些人真是过分,之前找我帮助的时候说和交情好,结果一转头就被李玉茹一点小恩小惠给收买了!”

“有什么好气的,能被收买的也不是真朋友!你应该庆幸而不是难过。”林婉慰藉她:“你的心意我明白就行了,我这儿真没事,就凭苏瑶和林月容,打不倒我的!”

“我固然不担心苏瑶和林月容了,她们俩,一个惯会装腔作势,一个只会被人利用,你以为那些人真看得起她们,还不是因为苏瑶和萧家走得近……”

说到这儿,李溶溶担心地看了林婉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也别在意,他们真要有什么,早该结婚了是吧?这么久都没动静,说明这事成不了!”

林婉笑着摇摇头,表现自己并不在意。“其实,你不消担心,做生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们就算有心对付我,也没那么容易!”

“你真有掌握?”李溶溶郑重地说道:“小婉,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厉害,但是,你千万别逞强啊,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就算没有萧景行……呸呸呸,不提他。我是说,还有我,大不了我养你!”

门口传来“噗嗤”一声笑,薛少德摇着扇子走了进来,一脸好笑地说道:“啧啧,你爹新官上任可没多少油水给你挥霍,李巨细姐还是省着点花钱吧!”

李溶溶翻了个白眼,呛声道:“薛大人在户部倒是油水多,难怪能把儿子养成个败家子!”

这两人一见面就是针锋相对,从小就是水火不容。

薛少德豪气地掏出几张银钱,说道:“这里所有的衣裳我都买了,给我包起来!”

李溶溶惊讶地看向他,然后眼神慢慢变了味:“几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然有了这样的喜好……”

“呸呸呸,瞎说什么!我给我七大姑八大姨买的不可吗?”

“我又没说什么,你急个什么劲?不打自招!”

“你……”

林婉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了,连忙阻止他们:“行啦,我知道你们都想照顾我的生意,但是你们真不消担心,我已经有应对之策了!”

林婉让人将绣娘将这几日她新想出来的几个新款式拿出来,这些衣裙咋乍一看并未脱离常见的样式,但是仔细审察便能发现其精妙之处。

李溶溶识货,最先反应过来。

“这衣裳太好看了,这色泽,这花纹,小婉,这几套我都要了!”李溶溶一边弹出银子来一边解释:“这不是为了照顾你的生意,我是真的喜欢这些衣服!”

“看得出来。”薛少德一脸震惊地退开两步,果然女人一旦买起东西来就会变得疯狂,他娘和他几个姐姐看到喜欢的东西也都一个样。

林婉笑着摇头:“你别急,这些衣服不是给你穿的。”

“为什么?”李溶溶急了,“小婉,咱们可是好姐妹,你不能这么无情!”

“知道知道,”林婉又推了一个架子出来,架子上挂着一条淡紫色的对襟长裙,“这才是给你的,我亲手做的。”

李溶溶好奇地看过来,顿时两眼放光。

“穿上试试?”

“可以吗?”李溶溶摸着裙子光滑柔软的面料爱不释手。

林婉将她往后面推,“固然了,谁让我不无情呢!”

陈玉推着衣服进去帮助穿着,过了一会儿,李溶溶才走了出来。

薛少德原本并不是很看好,那裙子是好看,但是李溶溶这种粗鲁的女人穿什么都没有女人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耐心地想等在这里看一看。正无聊地抛着扇子,林婉就走了出来,然后侧身,让后面的人突然亮相。

“啪嗒!”扇子掉下来砸到了薛少德的脑袋上,他却毫无反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看。

眼前的李溶溶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又好像没有变。人明明还是那个人,却比平常让人惊艳一百倍!

她身上的紫色裙子上面绣着层层绽放的花,看上去有些艳丽,一般人可能压不住,但是李溶溶原本就气势强大,这裙子反而将她明艳的气质烘托得恰到好处。

而且差别于一般女子的矫揉造作,她看上去既无柔弱清纯之态,又无楚楚动人之姿,甚至还有些许盛气凌人的感觉,可偏偏却最为吸引人,让人一眼看去便再无法移开目光!

李溶溶朝他看了过来,见到他的呆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直到眼底,明艳辉煌光耀,让薛少德一颗心砰砰砰地跳动起来,然后感觉全身发热,有什么东西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26、李溶溶的委屈

薛少德瞬间捂住鼻子,全身僵硬地转过身去。陈玉和店里的绣娘们都偷偷笑他。

“怎么样?”林婉很满意众人的反应。

众人一齐回答:“太好看了!”

“李小姐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样好看!”陈玉夸赞道。

李溶溶被各人的目光弄得有些不意思,脸颊微红:“是衣服好看。”

“衣服好看,人更好看。”林婉笑着歌颂她:“也只有你能将这身衣裳穿出这样的感觉。”

“这衣裳可能很费工夫吧,我买了,你千万别给我打折!”李溶溶拿出荷包,却发现里面只放了几两碎银子,“哎呀,这些肯定不敷!”

她看得出来,这裙子光面料就比其他的衣裳好,更何况这做工以及上面的刺绣,若是拿出来卖,肯定价值不菲。

“别急着给钱,我可是有要求的!”林婉说道:“我记得每年这个时候,那些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都会举办赏枫宴?”

“赏枫不外是个名头罢了,反正总有人找尽机会互相走动,这样的聚会三天两头就有一次,无聊透顶!”李溶溶突然明白了林婉的意思,“你不会想让我穿着你的裙子去到场聚会吧?”

林婉露出老母亲般慈祥的微笑,冲她眨眨眼,“不是我的裙子,是你的裙子。”

不可不可!小婉,你知道的,不是我不帮你,我……”

林婉握住她的手,说道:“从前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不能一直这样退让。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不会有问题的!”

李溶溶低头看着裙摆上精致的绣纹,咬咬牙,应了。

她离开锦绣阁后,薛少德却又独自折了回来。

“婉姐,李溶溶她那什么……以前的事,是怎么回事啊?”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就是觉得李溶溶那个女魔头刚刚扭扭捏捏的,都不像她了,有点好奇。”

林婉抬头看他一眼,了然地笑笑,便将李溶溶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李溶溶是李家的嫡出巨细姐,按理说在家中地位不低。但是她和她娘一个性格,太直率,太简单,比不上家中妾室和庶妹温柔小意。

偏偏那妾室又是个不循分的,暗中使坏,使得李溶溶父母离心。李夫人也是个烈性女子,不屑于使用手段争宠,干脆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不出。

那妾室仗着李大人痛爱,拿到了管家权,到处针对李溶溶母女,克扣李溶溶的例银,偏她做事点水不漏,李夫人也拿她没措施

李溶溶的庶妹李玉茹也是个厉害的,总是挤兑李溶溶,在外面随处说李溶溶的坏话,将她的坏名声宣扬出去,还害她多次在外人面前出丑。

“以前在外地就这样,上次李大人回金陵,家里宴请来宾,结果溶溶因为穿了不合适的衣服,闹了笑话,”说到这儿,林婉就觉得无比气愤,“那衣服本就是那妾室替她们准备的新衣!结果,李玉茹在宴席上大出风头,溶溶却被人讽刺不懂礼数,连带着李夫人也被人讽刺教女无方!”

“她怎么不解释呢?”薛少德不理解,他以为根据李溶溶的性子,应当会脑个天翻地覆的。

林婉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的,溶溶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一开始哪里想得到这些?更何况,她就算想明白了,也不会闹。”

“为什么?”

“因为对于她来说,李家是她的家,她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会让别人看笑话。否则就凭她外祖家的权势,她就算大闹一场,李大人又能如何?溶溶看着没心没肺,实则最在意别人的感受。”

薛少德缄默沉静了,李溶溶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女魔头,可是,仔细想想,这人虽然在他面前嚣张了点,但实际上从不真的为难人,反而会在朋友有难时挺身而出。

而且她总是乐观开朗,让各人都以为她就是一个养尊处优、不食人间疾苦的巨细姐,可她在家里……竟是那般处境么?

“过几日景文长公主会举办宴,李府肯定会受邀,所以我才想让溶溶挫一挫她那庶妹的锐气,最好能改变别人对她欠好的印象……”林婉看向薛少德,说道:“究竟,溶溶这段时间正在议亲。”

“议亲?!”

“对啊,溶溶议亲不是很正常吗?你这么激动干嘛?”

“没,没……”薛少德涨红了脸,然后掏出一张银票来。

“你还想买衣服?”

“不是,是……李溶溶那件……我买了。”薛少德支支吾吾地说道:“要是她实在不想去到场聚会,就当我送她……”

“嗯?”林婉挑挑眉,好笑地问:“你想买下来送她?为什么?”

薛少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挠了挠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就是觉得……觉得……她穿起来挺好看。”

林婉本就计划将那条裙子送给李溶溶,不外她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钱我不会收你的,但是你可以帮我做一件事。”

薛少德毫不犹豫地应下。

五日后,景文长公主举办宴会,李府的两位小姐都受到了邀请。

李溶溶出门的时候,李玉茹母女已经走了。原本这种宴会应该由正室到场,但是因为李府是由妾室余氏管家,所以久而久之,外出走动的事也由余氏出头了。

余氏外貌上是个温柔和善、知书达理的人,但是平日里总是找尽机会打压李溶溶,李溶溶早已经习惯了。

让人重新备了马车,李溶溶这才往公主府而去。

李溶溶先去参见长公主,长公主和李溶溶的母亲也算熟识,原本听别人说李溶溶如何如何欠好,她就不太相信,今日见了本人,更是觉得听说都是假的。

“明明是个天仙般的人物,这金陵城的贵女,有几个比得上的?”长公主拉着李溶溶上下审察,对她越看越喜欢。

李溶溶有些脸红,直率地说道:“长公主殿下才是天仙,我这种也就是披着好看的外衣,实际上还是个俗人!”

“活在世俗当中,谁不是俗人?本宫不喜欢那些‘飘在天上的’,就喜欢你这种实在的孩子!”长公主又说道:“不外,你这身衣裳倒简直是好看,本宫都未曾见过!”

李溶溶立马乘隙宣传了锦绣阁一把。

长公主和李溶溶一同出去见客,外头的来宾们都前来参见。虽说是赏枫宴,但是这样的宴会向来都是官宦人家的相亲宴,所以前院不但有各位夫人小姐,也有年轻的公子哥们。

薛少德也在其中。往常他不屑于到场这样无聊的宴会,这一次,他却破天荒地将其他几个纨绔都拉了过来。

几个纨绔寻了一会儿美人,就觉得兴致缺缺。那些贵女们在这样的场所都是装腔作势的,他们完全提不起兴趣。

“长公主身边的是谁?”有人问道。

“不知道啊,金陵还有这样的美人?”

众人纷纷朝李溶溶看去,李溶溶原来有些怯场,长公主却拍了拍她的手,鼓励道:“自信点,你就是比她们漂亮!”

李玉茹原本正在和苏瑶说话,此时看到李溶溶,瞬间就变了脸色。

“那是……李溶溶?”苏瑶也有些惊讶,“她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李玉茹点点头,咬着唇委屈地说道:“姐姐明明说不来的,没想到自己来了,还这样大出风头……”

“玉茹,你别在意,她是她,你是你,我们不会因为她而看轻了你。”苏瑶慰藉她,旁边几个和她们交好的贵女也过来慰藉她。

虽然她们都盯着李溶溶身上的衣裳瞧了又瞧,但是嘴里却是还是不屑地说道:“也不外如此嘛,比玉茹和瑶瑶差远了!”

这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往日的宴会上,李玉茹和苏瑶简直比力出众的。可今日,两人一个柔弱清纯,一个娇俏可人,与明艳大方的李溶溶一比,竟直接被碾压了。

“那是李家巨细姐?”有人已经开始探询起来,“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女?”

“可不是嘛,看那通身的气度,可不是庶女能比的!”有人暗指李玉茹。

李玉茹气得咬牙切齿,泪水不绝地在眼里打转。

“茹儿!”余氏走了过来,将李玉茹拉到了一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那贱种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不知道,说不定她就是故意来气我们的!”李玉茹嫉妒得看着李溶溶身上的衣服,口出恶言,“你看她那风骚的样子,也不知道想勾引哪个男人!”

“茹儿你放心,娘不会让她得逞!既然她想抢你的风头,那娘就让抢个够!”余氏已经冷静了下来,跟李玉茹嘱咐了几句,母女俩都分开行动了。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开始嘀咕李溶溶的事了。说她野蛮卑鄙、不懂礼数,还说她性子恶劣,在家中欺负打压庶妹,更严重的是,李溶溶以前的事也被翻出来成了谈资。

李溶溶三年前就定了一门亲事,只是亲事定下没多久,对方就因病死了。这件事因为是在李大人任上发生的,所以金陵这边知道的人不多,现在被人一宣扬,各人都在猜疑李溶溶是不是克夫。

女子有了克夫这样的名声,再想嫁人就难了。就算李溶溶身世好,也不可能再说一门好亲事。

之前的对李溶溶有兴趣的夫人都拉着自己的儿子躲远了一些,其他人也都对李溶溶指指点点。

“听说李府最近在为她相看,这不是害人嘛!”一位夫人一脸后怕不已,她家可正有年纪相当的儿子。

李溶溶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她就知道会这样,每一次只要她出现在这样的场所,总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她冷冷地扫了余氏和李玉茹一眼,不出所料,将她们讽刺的目光尽收眼底。她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想她们争辩什么,和她们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恶心!

“哎哟,您就放心吧,您那儿子天天醉倒温柔乡里,走三步就要踹口气,用不着别人克,我看就活不长!”薛少德笑着对那位夫人说道。

那位夫人一听,顿时气得就要骂人,只是还不等他说话,纨绔二号就开口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说得好像谁稀罕似的!”

那夫人气得发抖,却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几个怎么来了?”众人虽然对这几人没什么好感,但是没几个人敢招惹他们。究竟他们敢动手、能闹腾,偏偏家世还好,四大纨绔可不是浪得虚名!

不知怎么地,李溶溶在薛少德开口那一刻,就有种想落泪的激动,明明刚刚还觉得自己能抗过去的。

“薛少德,你们别闹了。”李溶溶低声说道。这样的场所,要真闹起来,他回去也免不了受罚。

“怎么不能说!”薛少德却突然一拍桌子,高声说道:“就许你们李府害死我林兄,还不许我说出真相了?今日薛某在此,就要为我林兄讨回公道!”

李溶溶一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总感觉他们这几人有备而来,只怕是要玩票大的!

27、为她出头

李溶溶有些担心薛少德乱来,正要阻止,薛少德却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放心

李溶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知道薛少德一向不靠谱,这次却意外地有些相信他。真是见了鬼了!

“我林兄和我可是情同手足,不为他讨个公道我心里难安啊!”

李溶溶:我信你个鬼!

纨绔二号也立马接口道:“就是,我林兄打小就身体欠好,养了那么多年,原来说能活到二十的,结果你们李家倒好,非要跟他说亲,偏偏他又恋慕李家的二小姐,这不一激动,才十九就死了!”

众人这才明白,他们说的是李溶溶那早死的未婚夫,柳州林家的大少爷林岳。而且这话里的意思是李家上赶着跟个病秧子说亲,结果害人病死了,这是有多担心自己嫁不出去啊!

纨绔三号哭丧着脸说道:“我林哥哥多好的一人,就是眼神不太好,偶然见了李二小姐一面就动了真心,却没想到这一动心就是万劫不复,心爱的姑娘娶不着,还被逼着娶别人,能不死么!”

众人都一头雾水,什么对李家二小姐动了真心,又什么心爱的姑娘娶不着?那林少爷不是和李溶溶定了亲么?

也有人反应过来,说道:“难不成那林少爷喜欢的是李家二小姐?”

“可不是么,”纨绔三号又说道:“我林哥哥还以为人家和自己两情相悦,到头来却是一腔痴心错付,悔不妥初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那林少爷喜欢的是李二小姐,怎么又和李巨细姐定亲?还有那林少爷自小体弱多病,李府怎么会和他说亲?”

“林少爷和李二小姐情投意合,但是李家却让巨细姐和他定亲,然后他伤心之余病发死亡。”纨绔四号完美总结。

众人终于明白过来了,李二小姐和林岳情投意合,却因为对方体弱所以让姐姐顶缸,究竟李家当家的是李二小姐的生母余氏,余氏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短命鬼,然后定亲以后,林岳病发死了,李巨细姐背负了克夫的名声。

这林岳本就要死了,李巨细姐根本就是运气欠好罢了!

也不对,人林岳从小就身体欠好,这样的人谁家女儿能嫁她?余氏让李巨细姐和他定亲根本就是将她往火坑里推嘛!再往前说,这李二小姐和人家所谓的情投意合会不会也是故意为之……细思极恐!

余氏和李玉茹身边的人看向她们的眼神都变了,这母女俩……惹不起惹不起!

“你们胡说!我根本认识什么林岳,他是李溶溶的未婚夫,他就是被李溶溶克死的!”李玉茹再也忍不住了,要是当年的事被翻出来,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薛少德想起林婉说的,若是李玉茹收手,他们也不必赶尽杀绝。但是现在看她污蔑李溶溶的样子,薛少德就气不打一出来!

“我听说林兄定亲前可是送了李二小姐不少礼物,林家是柳州首富,送的那些东西可都价值不菲,一查就能查到。”薛少德的目光落在李玉茹手镯上,“这镯子……我记得是林兄母亲之物,他都送给了你,果真是情深义重啊!”

李玉茹慌了,立马将镯子往衣袖里藏,她这幅样子在别人看来就是心虚。

“镯子是我们自己买的!”余氏站出来说道。

薛少德笑了笑,叹道:“二十万两的镯子啊……”

余氏脸色一白,刚刚只顾着解释,却没想到自己夫君任职多年,是出了名的清廉,这个镯子的价格应当是她们蒙受不起的。

薛少德显然不计划放过她们,继续说道:“林兄还跟我说,一开始他的定亲对象就是李二小姐!”

“没有,没有的事!”余氏连忙解释。

薛少德目光一寒,“是你跟林家夫人说李二小姐天生体寒,无法生育,所以林家才同意换成了李巨细姐,你分明就是故意将李巨细姐往火坑里推!若是林兄没死,他心里惦念着李二小姐,李巨细姐也过欠好!若是林兄死了,那更好,李巨细姐就背上了克夫的名声!哼,我看这本就是你计划!”

“你胡说,你都是胡说的!”李玉茹急得快要瘫倒在余氏怀里。

薛少德靠近她,阴森森地说道:“我林兄托梦给我,说他还在城外的湖心亭等着与你一同看雪景呢,李二小姐,你可别忘了!”

李玉茹顿时瞪大了双眼,大呼一声,吓得昏死过去。

李溶溶对这场变故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初的婚事其实是她父亲作主定下的,但是这后面有余氏的撺掇也很正常。只是她没想到,林岳和李玉茹竟然有私情。

原本,她以为林岳死了,她就算被人议论也只能怪自己命欠好,可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余氏的一场算计。

她实在是不能接受!

余氏很快带着李玉茹走了,其他看热闹的人也都散了,李溶溶得了长公主好一通赏赐,面上强颜欢笑,心里却难受得很。

四大纨绔跟在她的身后,走了一会儿,其他几人将薛少德推到前面。“赶紧去慰藉慰藉人家!”

慰藉什么?”薛少德心里还在想着,林婉说的那些还有没有遗漏的,然后又想着要不要再暗中想法子整一整余氏母女……突然被人推出去,生怕被李溶溶发现,吓得结巴起来,“我……慰藉什么……我今日又不是为她出头!”

众纨绔:信你个鬼!

李溶溶已经发现了他们,薛少德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那个,你也别难过,否则,我让人给你那姨娘和庶妹敲一顿闷棍?”

“薛少德,你打女人?”

“不不不,”薛少德连忙否认,然后将锅推给身后的三纨绔,“我让他们打!”

李溶溶:……

不消了,今日能还我个清白我就很知足了!只要她们不犯到我娘和我的头上,我也懒得跟她们计较……不外,你怎么知道林岳的事?你真的跟他很熟?他还给你托梦,这感情可不一般啊!”

薛少德尴尬地摸摸头,解释道:“我瞎说的,我连柳州都没去过,怎么会认识他!那些事都是婉姐托人查的,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姨娘和庶妹虚伪的嘴脸,故意吓唬吓唬她们罢了!真的,我也不是为谁出头,就是路见不平……”

李溶溶双眼一红,别过头将眼泪强忍回去。

“谢谢你们。”

“不……不用谢。”薛少德不自在地转过头,心里有些小自得,“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笨伯……”

“干嘛骂我?”

“就是想骂你!”

薛少德:……女魔头果然惹不起!

笨伯呆子、薛胖子……”李溶溶边走边骂,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因为李溶溶的宣传,锦绣阁一时声名大噪,许多的贵女慕名而来,纷纷指定要买像李溶溶那样特别定制的裙子。

不外,林婉说了,这样的裙子一个月只做一条,众人失望之余,只能退而求其次,挑选别的衣裳。

结果一看才发现,锦绣阁的衣裳欠好样式新颖,制作也十分精巧,一点也不比对面的明月坊差。

而正如林婉所料,明月坊的热度只是在刚开始连续了一段时间,后面便慢慢恢复了正常。而且林氏的绣法虽然精致繁复,可看久了就觉得千篇一律,且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这种风格,如今锦绣阁适时地推出新样式,顾客便纷纷到锦绣阁来了。

明月坊里,林月容看着苏瑶冷静脸的样子有些发怵。虽然平日里苏瑶总是一副可爱单纯的模样,但是林月容知道,她一生气起来,就会变得无比阴狠。

好比现在,她看着对面的热闹,手里用剪刀将一匹纱剪得稀烂。那可是月华纱,一匹就值十两银子。

“瑶瑶,你别生气了,要不要看看小石头新做的衣服……”林月容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瑶往内室看去,林月容的弟弟林俊磊正将一条刚做好的裙子在架子上铺开来。

那是一条鹅黄色的广袖留仙裙,一眼看得出的好面料、好做工,但偏偏没有林婉做的那条裙子的惊艳感。

“废物!都是废物!”苏瑶一把将裙子扯下来,用剪刀一通乱剪。“你们算什么林氏传人,连林婉都比不外,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架子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林俊磊大呼大呼起来,林月容连忙拉着他进去里面,慰藉了许久才独自走了出来。

林俊磊出生不顺,生来便有些痴呆,到现在连最基本的自理都做不了,说话也不太通顺,却偏偏在刺绣上很有天赋。

只是有天赋归有天赋,他绣工再精湛也只能做比力常见的款式,让他来设计新颖的样式是不可能的。

林月容出来的时候,苏瑶已经冷静下来了,虽然暂时让林婉赢了一次,但是接下来她要做的事还得依靠林月容姐弟。

于是,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问道:“小石头没事吧?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气我自己太没用,你们别往心里去啊!”

苏瑶说着说着又抹起眼泪来:“你也知道的,我只是不甘心,明明我和景行哥哥两情相悦,可别人却说我比不上林婉,我还怎么好意思嫁给景行哥哥?而且,林婉她明明已经被景行哥哥休弃,却这样大出风头,不就是想拆散我们吗?而且她一边不放弃景行哥哥,一边又逢迎户部尚书家的薛大少,还和凌少东家也走的近……”

听到苏瑶说林婉和凌怀瑾走得近,林月容眼中也浮现起怨恨的神色。凌怀瑾原来就有退婚之意,而且当年那件事若是揭开来,只怕这婚事也成不了。林婉的存在,实在威胁太大了……

“瑶瑶,你有没有什么主意,我都听你的!”

苏瑶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便立马说道:“听说凌夫人对你这个未来儿媳妇是很满意的,若是你有求于她,她应该会帮助吧?”

林月容想到凌夫人精明的样子,立马摇头拒绝:“不可不可,她怎么会听我的!”

苏瑶冷冷一笑:“你可别忘了你是怎么在金陵立足的,要是你现在回去清河,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进凌家的门吗?”

“可是……我……”

“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想法,也绝对不会让你为难。”苏瑶放低姿态劝她:“过不久便是红雨楼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我只是想借此机会让红雨楼和明月坊合作而已,只有明月坊的生意好起来,凌怀瑾才会对你刮目相看对不对?”

只要一提起凌怀瑾,林月容总是很轻易就被说服。

次日,林月容去凌家陪凌夫人说话,谈及明月坊的生意,又故意引到对面的锦绣阁去。

“伯母,您是知道的,小石头的绣技在我们族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会被锦绣阁比下去?要不是……要不是……”

“你有话就直说。”凌夫人对林月容的小心思看得很清楚,不外乎就是想让自己为她出头。

不外也正是因为林月容心思简单,让她能把控得住,所以她对这门亲事还算满意。

“您不知道,那锦绣阁原是……原是凌哥哥出资开的!”

林月容将林婉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又故意让凌夫人往欠好的方面想,让她怀疑凌怀瑾为林婉的美貌所惑,才会脱手资助她。

究竟在凌夫人看来,自家儿子一向十分精明,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这次这样相助林婉,实在是太不寻常!

林月容见她面露不快,又添了一把火:“凌哥哥还说要取消婚约,他说他只会娶自己的心仪的女子,谁反对都不可!”

“哼,他敢!”凌夫人冷笑道:“这个林婉,我原本还以为是个率性女子,现在看来,倒真是好手段!”

2020.12.29第9次更新~

28、是个狠人

拉拢了凌夫人,林月容乘隙提出想让红雨楼和明月坊合作的事。凌夫人正想打压林婉一番,便亲自嘱咐了红雨楼的管事娘子,让其听林月容的摆设

红雨楼的管事青娘子是个厉害人物,多年来替凌夫人将红雨楼打理得好好的。原本比起明月坊她是很看好锦绣阁,但是既然凌夫人发了话,她自然也只能听从吩咐。

林月容这边一摆设好,青娘子便摆设红雨楼的姑娘们都换上明月坊送来的新衣。按理说,最好的衣裳应该是给头牌穿的,可因为苏瑶的吩咐,所以送来的衣服里唯独少了柳依依的。

柳依依已经是连续了三年的花魁得主,今年也应该有很大的胜算。但是观众都是喜欢新鲜感的,再美好的事物看了这么多年也有些倦了。若是那些新人今年表现得好一些,柳依依的地位只怕会不保。

而柳依依是清倌,卖艺不卖身,若不能凭才艺吸引客人,在红雨楼是待不下去的。

“她怎么没有新衣服啊?”几个新人偷偷地审察这边,嘀咕道:“果真没了贵人捧场,地位就不如从前了呢!”

“贵人?你说的是那位晋安侯世子?”有人讽刺道:“快别说了,原以为她能进萧家的门呢,没想到人家世子爷都和离了,也不要她!”

“姐姐这是什么话,世子爷要是真看得上她早就让她进门了,还用比及和离?又不是什么良家女子,难不成还想做人家正妻?岂不是痴心妄想!”

“就是!哎,你们听说了吧,这次的衣裙都是明月坊提供的,明月坊的东家除了清河林氏姐弟,就是那位苏小姐了,苏小姐你们知道吧?人家可是萧世子心尖上的人!”

“难怪明月坊没有给某些人送新衣,活该!”

红雨楼里嫉恨柳依依的人很多,所以看她笑话的人自然也很多。青娘子虽然看好柳依依,却也只能为她临时买了几身成衣,自然比不上明月坊特意为姑娘们制作的衣裳。

更何况,明月坊衣服送来的晚,花魁大赛就在三天后,现在要做出一身精致的舞衣,还要排练,时间也来不及了。

“真是太气人了!”柳依依的丫鬟碧草翻出往年的旧衣裙,那些好的多半已经被别人分出去,唯有三四套穿得出去的竟被人故意洗坏,完全不能穿了。“她们就是欺负柳姑娘你好说话,我去找青娘子去!”

“算了,找青娘子也没用。”柳依依抚慰了碧草,又打发她出去买些布料回来,还特意交待她别去明月坊。

“知道了,去锦绣阁!”说到这儿,碧草眼睛一亮,“姑娘你那么喜欢锦绣阁的东西,不如咱们去锦绣阁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成衣?”

柳依依摇头,演出的衣服不比平常穿的那些,别说一般店铺里不会有,就算有,也未必合身。

碧草只得听吩咐去了锦绣阁,恰好林婉在,见她买的都是一些轻纱和绸缎,便替她推荐了些好的,还特意指点她颜色要如何搭配才更好看。

“林掌柜,你人真好!难怪我们姑娘总让我到你这儿来买东西,你可比对面明月坊的人好多了!”

“这是怎么了,明月坊不是替你们红雨楼提供衣裳吗?”林婉其实早就知道她是柳依依的丫鬟,当初明月坊刚开张,锦绣阁的生意一落千丈,各人都去明月坊买东西,只有这小丫头每隔一两日便会过来一次,每次买的东西还不少。所以她特意向薛少德探询,才知道是柳依依在照顾锦绣阁的生意。

碧草年纪小,不知道林婉和柳依依之间的尴尬,见她认识自家姑娘,便一股脑的将心中的不满发泄了出来,又感叹柳依依如今的处境欠好,人人都恨不得踩她一脚。

“我们柳姑娘是再好不外的人了,也没想过攀高枝,日日潜心研究舞蹈和乐器,哪有闲工夫去想什么世子啊王爷的!”

陈玉脸色微变,她对柳依依印象可欠好

林婉倒是不在意,柳依依沦落风尘之中,想要找一个依靠再正常不外。而且她觉得,若不是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就凭柳依依那一身才艺,也不应落到这样的地步!

“你去跟你们姑娘说,若是信得过我,舞衣就交给我来做,两日之内包管做出来,如何?”

“真的?”碧草惊喜不已,原本她们是的计划将旧衣改一改,现在林婉愿意替她们做新舞衣岂不是更好?而且林婉做的衣裳有多好她也是见过的,若是姑娘穿了她做的舞衣,一定会将其他人都比下去!

碧草毫不犹豫地允许,林婉又说道:“你们姑娘的舞衣我来做,不但如此,我还会让我们店里的绣娘将伴舞的衣服也赶制出来,让你们姑娘不消担心。”

“好!”碧草飞快地回了红雨楼,将这事跟柳依依一说,柳依依也有些惊讶,但随即便释然了。

林婉和苏瑶不一样,她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虽然过程不是很美好,但能与她这样的人结识,柳依依觉得很庆幸。

到了花魁大赛前日,林婉如约将衣裳送到了红雨楼,她亲自帮柳依依试穿了衣裳,还替她改善了和衣裳更相配的妆容。

柳依依看着身上的衣裳大为惊艳,这衣裙精致繁复,从设计到做出制品必定费了不少心血。她是由衷感激林婉,特意邀请她观看自己彩排。

只是没想到,两人一出门竟碰到了凌夫人正带着林月容在红雨楼巡视。而让人意外的是,凌怀瑾竟然也在。

林婉不想给柳依依惹麻烦,正欲躲开,却被林月容拦住:“你怎么在这里?”

林婉不欲纠缠,林月容却不依不饶,“你是不是见明月坊替花魁大赛提供衣服所以想来使坏?”

“你想多了。”林婉知道林月容和苏瑶故意打压柳依依的小心思,便干脆将事情说破:“若不是你们明月坊故意不给柳姑娘提供衣裙,她也用不着让我们锦绣阁赶制舞衣。不外柳姑娘国色天香、舞姿曼妙,我能给她做衣裳倒是我的荣幸了!”

“林掌柜谬赞。”柳依依也配合地说道:“若不是林掌柜救急,只怕依依明日只能穿着旧衣上台丢人现眼了。只是我丢人事小,坏了红雨楼的形象才是大事。”

“怎么回事?”凌怀瑾问道。

凌夫人也察觉事情有异,看向青娘子。

青娘子则恭顺地说道:“夫人,少东家,提供舞衣是由明月坊全权负责……”

其实这是青娘子自然是知道不当的,但是她见凌夫人有意让林月容到场红雨楼的管理,便故意顺着她来,一是避其锋芒,以免惹东家不快,二来她有心纵容林月容犯错,到时候不消她做什么,林月容也无法加入红雨楼的事务了。究竟红雨楼对于凌家来说,可是十分重要的财产之一。

果然,凌夫人和凌怀瑾脸色都沉了下去,尤其是凌怀瑾,林月容想利用红雨楼做宣传也就算了,竟然还掉臂红雨楼的规矩打压红雨楼的头牌,实在是过分!

凌夫人倒是能理解林月容的小心思,有私心没问题,但掉臂红雨楼的利益就不可了!

林月容却还没有回过味来,反而不以为意地说道:“不就是去年的花魁,说不定今年就不是了呢!”

柳依依脸色一白,她今年若不能继续获得花魁,肯定会被要求接客。若她不想,就只能用全部积蓄换一身自由,可她无依无靠,离开红雨楼又能去哪儿呢?

“我觉得柳姑娘今年的胜算很大!”林婉自信地说道:“尤其是穿上我们锦绣阁的舞衣之后。”

凌怀瑾见她如此自信顿时忍不住笑了,凌夫人看向他,他才感觉以手握拳挡住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柳姑娘已经和锦绣阁合作,不如干脆来个比试,柳姑娘代表锦绣阁,其他姑娘代表明月坊,若是柳姑娘此次赢了花魁角逐,之后一年,红雨楼所有的衣物都由锦绣阁提供,反之,明月坊也一样,如何?”

林婉眼睛一亮,偷偷给了凌怀瑾一个赞赏的眼神。这波操纵是在为锦绣阁拉生意啊!

不外锦绣阁也有他的份,到头来,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还能顺势打压明月坊。凌少东家,是个狠人!

凌夫人虽有意反对,但是凌怀瑾的提议十分公平合理,且两家绣坊的比试对于红雨楼来说也是个噱头,她没有反对的理由。

偏偏林月容看不清情况,立马就叫嚣起来:“凌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偏帮林婉,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林婉轻笑着告辞,和柳依依一起走了。

凌怀瑾也转身走了。

< >……会不会影响心情?

越日便是花魁大赛,金陵城许多人都观看,而且往年来的多是男子,今年因为锦绣阁和明月坊的比试而吸引了不少女子前来,红雨楼比往年热闹了许多。

有好事者八卦起林婉的身份,以及柳依依和萧景行之间的关系。

“这新欢旧爱都能凑到一起,也不怕打起来?”

“什么新欢旧爱,这俩都是旧爱,新欢在那边呢!”有人指着苏瑶说道。

“听说萧世子也来了,你们猜,他是为了谁而来的?”

“这还用说,肯定是为了柳姑娘啊,柳姑娘那舞姿多销魂,哪个男人不爱!”

“我看未必,也许是陪苏小姐来的呢?反正总不会是来看前妻的!”

“既然你们这么会猜,不如下注吧!就赌萧世子今晚和谁说话最多,就算谁赢!”

“这个有意思,我赌柳姑娘!”

“我赌苏小姐!”

……

这边热闹地下注,那边萧景行却独自坐在一旁,一身黑衣,如同一座散发着寒气的冰山,让人根本不敢靠近。

苏瑶倒是想过来搭话,但是想到之前萧景行说的话,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欠好意思主动凑过来了。

不外没关系,她今晚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林婉、柳依依,她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29、屈辱

柳依依演出的是飞天舞,这舞也是从别处传来的,柳依依研究了许久,原本还不得精髓,刚巧林婉亲眼见过,指点她改动了几处,才让这舞蹈变得精彩绝伦。

所谓飞天舞,最重要的自然是“飞”,这也是柳依依琢磨了许久的地方,最终还是林婉想出的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陪同着乐声和光影,柳依依身穿羽衣,如同仙子从天而降,顿时成了全场的焦点。她在半空中缓缓落下,身上的衣裙在夜空中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让她如同身处仙境,看上去梦幻又唯美。

所有人被这样的美景所惊呆,连鼓掌都忘了。

林婉全程屏气凝神,她不但不能让这场演出失败,还要包管柳依依的宁静究竟,这次的演出方式是她摆设的,要是有什么意外,她难辞其咎。

柳依依在半空中一个旋转,手臂从绸带中绕过,身体轻盈地起舞,她身姿翩翩,如同天外飞仙一般,震惊了所有人的目光。

林婉满足地欣赏着这场演出,不说别的,柳依依真的是天生的舞者,这次花魁得主非她莫属!

突然,林婉发现有个鬼鬼祟祟的人从后面走过,她不放心,过去一看,才发现后台控制架子的人已经晕倒了。而那些固定花架的绳子已经被割断,她心中一惊,柳依依最后的动作是落在花架上,到那时整个架子就会倒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眼看着柳依依的演出已经快到最后了,林婉来不及多想,只能攀爬到架子边上,一手抓住固定的柱子,一手抱住架子的边沿。那架子上都是装饰的花束和彩带,刚好能将她的身体遮住。

柳依依落在架子上的时候,架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林婉死死地抱住架子,急切地说道:“快下去!”

柳依依也察觉到事情不妙,急忙结束了演出宁静落地。

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在为柳依依欢呼。

林婉松了一口气,目光扫过人群,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景行。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舞台上,那儿柳依依美的如同仙女下凡。而她,狼狈地抱着架子,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

突然,她察觉到一丝杀气,抬头一看,才发现苏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到了后台。她伸脱手,轻轻一推,便让林婉艰难支撑的平衡瞬间冲破

整个花架往下倒去,人群中有人高声尖叫起来,而林婉随着花架一同往后倒去。

萧景行是第一个发现不对的人,在架子倒下来的瞬间,他就飞身而上,抱住林婉踩着架子滚落下来,堪堪躲过了倒下来的架子。

架子砸下来摔得四分五裂,萧景行将林婉护在身下。人群中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有人不确信地问道:“刚刚那个人是不是萧世子?”

不但有萧世子,还有个女人,好像就是他那个前妻!萧世子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的前妻!”

“那咱们下的注是谁赢了?”

“还管谁赢了?还不看看人有没有事!”

“那就是前妻赢了嘛!”那人嘟囔着说道:“怎么都没有人押前妻?”

“萧景行!”林婉被他禁锢在身下,看着那些散开的架子砸到他的身上。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可她却觉得那一瞬间好像无比漫长。

漫长到,她脑海里想起曾经有个少年也是这样掉臂一切地护着她。

那是她犯了错被老夫人用家法处罚的时候,那时候的她总是被处罚,大冬天的冻的通红的手因为写不出漂亮端正的字而被戒尺打,一戒尺下去,往往皮开肉绽。

她那时无助又自卑,生怕让老夫人失望,所以总是默默地受着,躲起来偷偷地哭。然后再鼓足勇气迎接下一次处罚

“我替她。”他那时候是这么说的,“她的字是我教她写的,她写欠好应该由我来受罚。”

她惊讶地看着他,要知道,对于那时候年少的他们来说,一顿打其实不是大事,真正严重的是老夫人的威严不可违逆。

可他却无比坚定的,将她挡在身后,然后伸出自己手掌。“打我,加倍!”

“没事了。”萧景行拉着她站起来,仍然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

林婉看着他走开,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红。他总是这样,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什么事都咬牙撑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姑娘,你没事吧!”陈玉等人都关切地围了上来。

林婉摇摇头,回头已经看不到萧景行的身影。

因为萧景行的相护,林婉并没有受伤。后面的事她也没再关注,原来她想告诉萧景行推她的人是苏瑶,但是转念一想,他若想查,自然查得出来。

越日,柳依依让人告知了她事情的结果。红雨楼当日负责后台的人都被收买了,收买他们的人据说是红雨楼的对家烟雨轩的掌事,因眼红红雨楼的生意所以才会在花魁大赛上动手脚。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和苏瑶有关,除了林婉。

只是林婉心中还抱有一丝期望,也许那日苏瑶也是临时起了歹意,也许萧景行也并不是容隐她……

抱着这样的念头,林婉请薛少德帮助查了烟雨轩的掌事,很轻易就查到了苏家的头上。

林婉只觉得一颗心再次沉到了谷底,她都能查到的事情,萧景行怎么可能查不到?也许,在他心里,苏家还是比她更重要。

只是她没想到,越日苏瑶就被送去郊外道观替父母祈福。那道观出了名的严厉,一般是用来处罚犯了错的妇人的。对于苏瑶这样的娇小姐来来说,这无疑是最厉害的处罚了。

这大概就是萧景行替她讨回的公道吧。

道观外,苏青让人将哭闹着的苏瑶拉下马车。

苏瑶跌坐在地,看着面前破烂不堪的道观,瓦解大哭:“哥哥,我不要在这里!你让我回去!我要回去!”

苏青蹲下来,冷笑着说道:“你看清楚了?你那么恋慕人家,人家却要你来这受苦!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的景行哥哥吧!”

“景行哥哥,不,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你去跟他说,让我回去好欠好?”苏瑶乞求道。

“你还不明白么?!”苏青推开他,怨恨地说道:“这么多年我就是萧家的一条狗!是萧景行的一条狗!他要求我做的,你以为我能拒绝得了吗?!”

苏瑶被苏青的样子吓到了,怔怔地看着他,“父亲……父亲不是老侯爷的恩人吗?”

苏青没有回答,只是站起来,冷漠地说道:“总之,我们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气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妹妹,你也别傻了,人家根本看不上你!你是苏家的小姐,只有苏家强大,你才气为所欲为!这十五日,你就待在这里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苏青说完便带着家仆走了。

苏瑶身边只剩下一个丫鬟,但这个丫鬟也只能陪她一起刻苦,而不能替她做任何事。

每日天不亮苏瑶就会被叫起来,提水、做早饭、种菜甚至喂猪,全都要她亲力亲为。刚开始她哭她闹,但是道观里的道姑根本不会理会她,反而会被那些管事的婆子教训,她没日没夜地干活,渐渐地也就变得麻木了。

直到十五日后,一个人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这双手可不是在这里干这些粗活的。”那人向她伸脱手,一脸爱怜地看着她。

苏瑶抬起头,才看清眼前这个尊贵而英俊的男人——康王周昭礼。

康王是皇帝的大皇子,但是他却非中宫所生,是长非嫡,身份有些尴尬。但他颇受皇帝看重,在朝中拥护者众多,足以和皇后所生的宁王周昭禹分庭抗礼。

对于苏瑶来说,康王这样的人无疑是非常尊贵的。可他现在就在她的面前,对她温柔地微笑。

“跟我走,以后你再也不消受这种屈辱。”

苏瑶眼睛一热,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对,是屈辱,这些天所经历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天大的屈辱!她恨苏青的冷眼旁观,恨萧景行的无情,更恨林婉夺走了她想要的东西!这些让她蒙受这份屈辱的人,总有一天她要让他们加倍归还

2020.12.30第10次更新~

30、非分之想

苏瑶回家之后,越发怨恨,她将这半个月所受的苦都算在了林婉的头上,恨不得立即置她于死地。于是又生一计。

前段时间林月容去凌府去的勤,无意间看到了林婉写给凌怀瑾的借据。她只当林婉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心下慌张,便将来龙去脉告诉了苏瑶。

原来,当年林婉的父母在凌氏钱庄为林婉存下了一大笔钱,但是他们死后,林氏族人托关系伪造了遗嘱和死亡证明,想将那笔钱据为己有。偏偏那时候凌家出了事,凌氏钱庄擅自挪用了那笔钱,也正式因此,林家才借机要挟和凌家定了亲。

如今,林家拿了钱,而凌家也不肯此事揭开来毁坏名声,所以林氏一族并不担心。

可林月容心里却觉得十分不安,究竟凌怀瑾一直想要退婚,而他现在又和林婉来往密切,若是他有心站林婉那边……

“这件事根本不能怪我们,要不是林婉她娘当年偷学了我们林氏一族的绣法,他们哪能赚到这么多钱,我们不外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

“这你根本不需要担心,该担心的是凌家才对!为了凌氏钱庄的名声,凌家肯定会想措施捂住林婉的嘴!”苏瑶觉得在利益面前,凌家是不会让这件事揭开来的,反而她想到的是另一方面,“你说林婉的母亲偷学了你们林氏的绣法?那她现在用的可是林氏的绣法?”

林月容对林氏绣法也了解得不多,不外她觉得万变不离其宗,林婉的绣法或许已经有所改变,但是非要说起针法来,也许久和林氏的一样的呢。于是她点头说道:“我看就是差不多的!”

“那就好办了!”苏瑶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既然你担心她找你们麻烦,不如就先下手为强!”

苏瑶首先让人故技重施,散布谣言污蔑林婉和凌怀瑾有染,这一回说得有板有眼,还说林婉的锦绣阁是凌怀瑾所赠,许多人一听,如此贵重的铺子说送就送了,那还能清白得了?

林婉原本并没有将这些谣言当一回事,只是谣言越传越烈,甚至连薛少德以及周昭禹都牵扯到了。她刚想查清此事却没想到林氏一族竟然将她告了,告她私自偷学林氏绣法并以此牟利,还告她和凌怀瑾狼狈为奸欺压其他商户。

林婉终于明白为什么对方先要污蔑她和凌怀瑾了,若只是造谣污蔑,谣言早晚不攻自破,但是若她吃了官司,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会污名远扬。

只可惜她明白的有些晚了,她一到锦绣阁便有官差前来拿人,她只来得及交待陈玉一声便被官差带走了。

陈玉吓得六神无主,刚刚还敢和人对骂的人现在只会哭。幸好赵成过来了,先抚慰好了店里的绣娘,让她们守着店里,然后又和陈玉去想措施求人帮助

“你说我家姑娘会不会有事?她会不会要坐牢?”陈玉抓着赵成哭道:“她是冤枉的,她什么都没做!”

“你别慌,我们少东家说了,他会解决这件事的,林姑娘不会有事的!”赵成慰藉她。

陈玉走投无路,只能去晋安侯府找萧景行帮助,只是在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求求你们,让我见见世子爷,我有要紧事!”陈玉原本以为门口的人去进去禀告一声,却没想到冷氏收到苏瑶的口信,早就做好了准备,找借口支开了常福,又派了自己的人来拦她。

“这不在外头风头出尽,名声大噪的陈玉姑娘吗?怎么又回来候府做什么呀?”

有人跟着笑:“风头是出了,但这扬的啊可是污名!”

“就是,要是我的主子做出那等下贱的事,我早就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真是不要脸!”

“脸有什么用?听说人家主子不但自己赚钱,不但勾搭上了凌家的少东家,还有那位什么王爷,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闭嘴!”陈玉气得发抖,好在有赵成拉住她,否则她早就扑上去打人了。

“你们这些臭三八乱嚼舌根的,外头乱传的事也值得你们喷粪,也不怕死了下那拔舌地狱,让你们下辈子投生做了哑巴!”

那几个婆子被陈玉一骂,气势都弱了许多,“又不是只有我们这么说,你看看,外面说的人可多了!”

“外面吃屎的狗还还更多呢,怎么没见你们也去吃呢!识相点的赶紧给我让开,真当我陈玉好糊弄,世子爷可亲自跟我说过,有事就来寻他,你们这些阳奉阴违、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最好别拦着我,否则我家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看世子爷不要了你们的狗命!”

看门的人有些动摇了,为首的婆子又说道:“怕什么,我们有夫人撑腰……再说了,不外是萧家的下堂妇,怎么好意思到前脚人家来找人的,莫不是招惹了一个两个还不敷,还巴望着我们世子爷做入幕之宾,可真是太不要脸!”

“放你娘的狗屁!”陈玉冲上前和那些婆子推搡起来,赵成帮助护着陈玉,几人打作一团。

喧华声引来了候府的护卫首领,此人是萧景行的心腹,立马去寻萧景行禀告,没多久,萧景行便出来了。

陈玉大喜,正要上前说明情况,却只听他冷声问:“她在府衙?”

“是,是,官差封了我们的铺子,姑娘也被带走了……”

陈玉话没说完,萧景行已经骑马飞奔而去。她有了主心骨,心里松了口气,回头朝那几个吓得战战兢兢的婆子狠狠地“呸”了一声,总算出了口恶气。

林婉被抓走的事,凌怀瑾也收到了消息,这件事终究是因凌家而起,若要洗清谣言,他就必须认可当初凌氏犯的错误。但是认可错误,对于凌氏钱庄来说,无疑会造成不良的影响。

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凌怀瑾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去府衙,只是刚走出书房,就被人拦住了。

凌夫人带着人来势汹汹,冷冷地说道:“你哪里都不许去!”

凌家的主事人虽然是凌怀瑾的父亲,但家里最说一不二的其实是凌夫人。

“娘,我有急事,回来再向您禀告。”凌怀瑾想要忽悠过去,可很明显凌夫人是有备而来。

“如果是去府衙就别去了,来陪娘用饭吧,为娘亲自下厨。”

“娘……”凌怀瑾拉着凌夫人的衣袖撒娇道:“娘,我是真的有事……”

“闭嘴!”凌夫人脸色一变,冷声道:“现在外面都传你为了一个下堂妇抛弃未婚妻,你还要掺和到里面去?”

凌怀瑾脸色一沉,她果然已经知道了。

“就是因为别人这样说我才更要将这件事解释清楚!还我自己一个清白,也还林婉一个清白!”

凌夫人冷笑道:“所以,你对人家没有非分之想?”

凌怀瑾一愣,心虚地垂下眼眸:“娘怎么会这么想,我固然没有……”

“就算没有,你也不能去!你难道不知道她是在萧家长大的?她是那个恶毒的老太婆养大的,你去帮她,想过你父亲和你祖母的感受吗?”

“萧家是萧家,她是她,何况她已经和萧家没有关系了!”

凌夫人冷哼一声:“你可别忘了,凌家的家主是你爹,你要是跟林家闹上公堂,你爹就必须露面,到那时,你让他如何自处?”

凌家的财产一直都是凌老爷在经营,但是唯独金陵的财产一开始就是凌怀瑾在管理。

以前凌怀瑾还奇怪为什么父亲总不肯意到金陵来,后来见到那个和父亲模样几乎一样的人以后,父亲才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他。

原来,当年萧家的老侯爷娶了长公主。两人琴瑟和鸣,感情和睦,怎奈长公主一直未孕,萧家不能无后,长公主替老侯爷寻来一个女子,让她怀了老侯爷的孩子。

让其他女子生下老侯爷的孩子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长公主能容下孩子却容不下那个妾室,便计划在妾室生产时去母留子。

那妾室得知消息,在快要分娩时逃了出去,只可惜逃走的路上突然发作,将孩子生了下来。

候府将孩子抱回去,对外只说妾室难产而亡。只是他们不知道那妾室怀的其实是双胎,她知道候府不可能让她带走孩子,所以只能忍痛留下一个,抱着另一个离开。

那个留下来的便是如今的晋安候,而被带走的那个则随母亲嫁去了凌家,成为了如今凌家的家主。

当年萧家老夫人差点害死他祖母和父亲,所以凌家一直视萧家为对头

“可是,林婉是无辜的。”凌怀瑾殷切地看着凌夫人,“娘您从小教导我做人做事都要问心无愧,不是为了让我成为一个为了自己的私心而看着无辜的人被冤枉的懦夫吧?”

“如果她和你有私情,那她就不算无辜!”凌夫人看着自己儿子,目光如炬,仿佛一眼就能将他看穿。

“没有。”凌怀瑾将眼里的一丝情绪隐藏,平静地说道:“以后也绝对不会有。”

31、入狱

林婉被府衙的官差押进牢里,原本像这样的女子,定罪前大多不需要进牢房。但是因为林家已经办理好,所以开堂审理前,她只能先待在牢里。

如今时近寒冬,牢房中寒气逼人,越往下走,林婉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寒气侵蚀了。要是在这里住上几日,只怕她根本捱不到开审的日子。

“进去!”牢头将牢门打开,淫邪的目光在林婉身上流连。

旁边的衙役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这个还没审!”

“谁知道还有没有上堂的机会,这种货色就这么死了多可惜!”说是这么说,牢头还是不敢妄动,只能对林婉说道:“你把外衣脱了,我要看看你有没有携带什么赃物!”

其他衙役也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只提醒了一句:“别太过火啊!”

林婉没动,牢头故意凑近了过去:“你不脱,那就让我亲自来给你检查!”

牢头刚伸脱手就被人一脚踢翻在地,正要骂人,一抬头就看到了满脸阴寒的萧景行。虽然不认识,却也知道这是不能冒犯的人。

“萧……萧景行……”林婉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有些嘶哑了,而且声音中带着不可掩饰的颤动,但是她咬咬唇,很快就将这丝慌乱压下去,问他:“你怎么来了?”

萧景行上前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林婉急忙说道:“我不能走,我是被抓进来的……”

“有什么事我担着。”萧景行抓着她的手,脚步不绝

“不是这个,我现在是被人告了,要是这样走了,污名就洗不掉了!我是冤枉的,只要开堂审理,我相信总会还我一个公道……”

萧景行仍然没有停下来。

“萧景行,你听我说,我真的不能走……”

两人已经走到了大牢门口,一路上只要有人过来拦他们,就都被萧景行打垮,连解释都没有一句。

好在有人认出了他,其余人便不敢再来拦人了。

“萧景行,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这样走了就成了逃犯了!”林婉提高音量,萧景行突然回身,她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下一刻,她便被打横抱起扔到了马上。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去!”林婉惊慌地喊道,“萧景行,你是呆子吗?要是被人看到会怎么说我们?你是想让我再多一条和前夫纠缠不清的罪名吗?”

“我不在乎,”萧景行跨上马背,在她身后说道:“更何况,这不算什么罪名,就算你不纠缠我,我也不计划和你划清界限!”

萧景行将林婉带进了候府,依旧是清欢院,曾经林婉生活过很多年的地方。

“你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我来处置惩罚。”

“萧景行,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独断专行!”林婉冷笑着看着他,问道:“你计划怎么处置惩罚,用你的身份吗?你以为我一个连面都不敢露的人,别人会相信我是清白的吗?”

萧景行怔住,解释道:“这样没什么欠好,你不必理会那些流言。”

“那我的锦绣阁呢?”

“关了,或者让别人帮你打理。”

“那我呢,永远躲在后面见不得人是吗?”

“你回候府,我会替你请封诰命,不会再有人说你的闲话。”

“要是我不肯意呢?”

萧景行皱眉,没再说什么,只是吩咐常福跬步不离地跟着她,暂时不许她离开候府。

好在常福虽然跟着她,却也没有限制她见别人。陈玉和赵成很快就送来凌怀瑾的信,凌怀瑾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详细告知了她。

只是林婉觉得,林氏一族既然占了她的钱财,按理说应该不想和她对簿公堂才对,究竟她就算输了,最多丢了锦绣阁、坏了名声,可对他们也没多大好处,反而还可能让他们失去那笔银子。

恐怕他们也是被苏瑶利用了,才会尽心尽力地对付她。

宁王府也查到了消息,原来康王也加入了此事,只是周昭禹也想不明白,为何康王要为一个小小的林氏撑腰。

林婉倒是想到了一个关键之处,林月容和苏瑶交好,林氏是没法傍上康王的关系,但要是苏家出头呢?

想到这儿,林婉心中一凉,萧景行想要息事宁人,是不是也是因为他知道此事和苏瑶有关?

不外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摒弃杂念,林婉好好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不管怎么样,这个锅她不背,这个污名她也必须洗去!

不但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周昭禹和凌怀瑾,虽说这种事对男人的影响并不大,但他们既是受了连累,就不能让他们继续蒙受不白之冤!

林婉分别给凌怀瑾和周昭禹写了信,表明只要审理能够公正进行,她绝对不会退缩!

天黑之后,萧景行才回到清欢院,进门的时候,林婉还正在看周昭禹的回信,没有注意到他进来。

“该用饭了。”萧景行的目光从信上扫过,自己率先在桌前坐好。

林婉连忙收好信,疑惑地看着他,他计划在这里用饭?和她一起?

饭菜很快就端上来了,林婉不自在地在桌边坐下,低头拿起碗筷,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萧景行看着她拘谨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不消这样。”

林婉疑惑地抬头看他,“嗯?”

“没什么。”他却又什么都不说了,放下碗筷,嘱咐道:“早点休息吧。”

“等等!”林婉叫住他,还是想跟他说清楚,“其实你不消为我做什么,以前还好,现在你我究竟已经和离,你再为我出头,这样不好。”

萧景行的脸在阴影里看不清心情,只听到他沉声说道:“没什么欠好的。”

“你听我说,”林婉耐着性子继续劝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这样或许真的是最简单有效的,可是,我还是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也不想连累别人,你明白吗?”

萧景行缄默沉静一瞬,林婉以为他会考虑自己的话,却只听他说道:“你好好休息,我会处置惩罚好。”

“萧景行!”林婉被他气到了,骂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自以为是、独断专行!我不需要你帮我处置惩罚,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解决,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萧景行突然走近,林婉吓得退后,跌坐在床上,面对他幽暗的眼神,语气情不自禁地软了下来:“萧景行,这种事情我以后可能还要面对的,你别管了,让我自己解决好欠好?”

萧景行低下头看着她,两人离得很近,四目相对,呼吸相互交织,气氛有些微妙的变革

林婉很少这样近距离看他,现在只觉得他的面容没有那么冷硬了,身上也不再有那种生人勿近的阴寒气息,眉眼间似乎染上了一丝温柔,让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萧景行,你……你站远一点。”

说出这句话,林婉就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本以为他可能会生气,却只听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解决不了。以后也不消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人敢伤害你。”

林婉哭笑不得,“我知道今天是你帮了我,倒是我现在已经做好准备了,我的朋友们也会帮我,不会有问题的……”

萧景行突然站直了身体,身上那一丝柔情瞬间消失。“你的朋友,是周昭禹,还是凌怀瑾?”

林婉听出他语气中的讽刺,顿时脸色发白,问道:“你什么意思?”

“萧景行,你是信了外面的流言,觉得我和别人不清不楚吗?”

萧景行抬脚走了出去。林婉在他身后忍不住摔了桌上的茶杯,茶杯在门口碎了一地。

门外萧景行却停下了脚步,看着房间里忽明忽暗的灯火,久久未曾离去。

常福一直远远的守着,也不去打搅,直到屋里灯灭了,他才追着萧景行的脚步出了府门,犹豫着问道:“世子爷,您为什么不顺着少夫人呢?”

常福百思不得其解,明明世子爷一直在为林姑娘的事奔走,明明只要他在,就算上了公堂林姑娘也是有胜算的,就连宁王殿下都劝他不要压下这个案子,他为什么就是不愿呢?

为什么呢?

萧景行也在问自己,他其实能够理解她的想法,可以说,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不管从前也好现在也好,她总是比别人多了一分执着,一分倔强,她认定的事不管多苦多难她都会做到。从前在萧府立足是如此,如今为了不依靠萧府也是如此。

他理解她,可他更不能容忍,她有任何受到伤害的可能。

“常福,我让你做的事准备好了吗?”

常福一愣,瞬间紧张起来:“世子爷,真的要这样做吗?”

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将林氏众人绑了扔回清河。这是不是太疯狂了?

“阿景,”周昭禹从暗处走出来,他裹着斗篷,身边没有其他人,“我想和你谈谈。”

“如果你是想劝说我放弃就不必说了,我可以不对那些人下手,但我无法容忍那些危险继续存在!”萧景行目光一暗,继续说道:“哪怕她怪我!”

“当初你就是这么想的吧?将她圈在你的掩护圈之下,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你,你以为这样是在掩护她,可结果呢?她体无完肤,而伤害她最多的,就是你!”

“我知道,我以后不会……”

“你不知道!”周昭禹叹息道:“今日我若是不跟你说,可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你以为她离开是因为苏瑶、许晗或者柳依依吗?又或者是你母亲,是一个诰命?不是的,她是个智慧人,这些事她想要去解决自然可以解决,她离开只是因为你!因为你根本没有给她她想要的爱,她一直在努力,但是你一次次让她失望,最终,她绝望了!”

萧景行瞪大眼睛,眼里又惊讶,又有痛意。他可能已经明白了周昭禹的话,可他害怕,害怕周昭禹说的是事实。

半晌,他才缓缓地开口:“我……我要怎么样才是对她好?”

周昭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阿景,对一个人好,得要她觉得好那才是真的好。否则,就是打着为她好的幌子伤害她。”

2020.12.31日第11次更新~故事君预祝各人新年快乐呦~

32、对簿公堂

萧景行走了没多久,林婉就被一阵响动给吵醒了,李溶溶鬼鬼祟祟地进来,东看看西摸摸。

“大姐,我是让你来接我,又不是让你来偷东西!”林婉抓住李溶溶的正要摸挂在墙上的黑剑的手,“这是萧景行的,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萧景行的?”李溶溶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所以这是萧景行的房间,你竟然睡在他的房间里,所以你们……”

“别瞎想!”林婉不自在地转过头,这才注意到这房间里多了很多萧景行的东西,而且这里看着也不像没人住的样子,难道他现在住在这里?

“小婉,你不会心软了吧?世界那么大,好男人多得是,你千万别舍不得!”

“没什么舍不得的。”林婉率先走出房门。清欢院位置较为偏僻,看守的人也被李溶溶想措施引走了,所以两人很快就从一道暗门出了候府。

这道暗门是林婉从前为了出府方便,又不想让老夫人知道,才偷偷地开的,府里几乎没有人知道。只是后来她嫁给了萧景行,自觉的遵守老夫人的要求,便很少从这里出去。

薛少德在外面接应,见他们出来,立马重新将暗门封上了。

他们刚离开,便有人去向萧景行禀报:“世子爷,林姑娘果然从暗门离开了。”

那道暗门林婉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却不知道她每次从那里偷偷出去的时候,他都知道。

那时她虽然从这里出去,却从不走远,就像是为了透气的鱼儿一般,钻出来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然后又很快潜入水里,做回那个端庄守礼的林婉。

有一回,她偷偷出去,刚巧碰到有个买糖葫芦的小贩在小巷里歇息,她高兴地买了五串糖葫芦,坐在外面一口气啃完。

那时,他就蹲在墙头,在她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想起那时候她吃完糖葫芦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萧景行的嘴角微微上扬,半晌才说道:“让人继续掩护她。”

跟着林婉的是萧景行的亲兵。

越日,林婉的案子正式开堂审理,林婉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公堂之上哪怕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她也毫不畏惧。

刚升堂,便有人禀告康王来了,而让人更意外的是宁王也来了。

林婉松了一口气,康王的到来让她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好解决,但是还在周昭禹也来了,他在,至少能包管审理的公正。

“大皇兄怎么来了?”周昭禹问道。

“听说此案涉及到清河林氏的绣法,本王记得清河林氏的刺绣曾得皇室褒奖,先太后还允其自成一派,既然此事关乎皇室声誉,本王自然要多关注几分。但是二皇弟你怎么来了?”康王的目光落在林婉身上,意有所指地笑道:“总不会像坊间听说那样,为了私人感情……”

“大皇兄说笑了,我的原因跟你一样,亦是为了皇室声誉着想,故特来监督,以包管审理的公平公正。”

两人互相笑笑,都明白对方的想法,一左一右在府尹下首坐下。

周昭禹朝林婉颔首示意,林婉也以坦荡的目光回应,表现自己不惧别人的议论。

时下民风虽然较为开放,但女子上公堂总归不是件好事,虽然有人歌颂她落落大方,敢于为自己申辩,却也有人笑她不知廉耻、不守妇德。

“不是说她是晋安候府世子的前妻吗?怎么晋安侯府也不管她?”有人问。

“都说了是前妻,人家候府遇到这种事躲还来不及,怎么会为她出头?更何况,那位世子爷和她感情不睦,当初娶她也是迫于无奈……”

“那倒是,感情欠好才落得个下堂的下场嘛!”

众人的议论林婉都没放在心上,只是认真地澄清误会,并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的绣技传自我娘,我娘虽然曾住在清河林氏族中,也曾学过林氏绣法,但是我所出售的所有绣品都与林氏绣法并不一致,所以不存在我冒用林氏绣法牟利的说法。”

林氏那边上公堂的是林氏的现任族长,也正是林月容的父亲。他听了林婉的话就冷笑道:“你说不是就不是?我们族人都看得出,那些绣品就是出自林氏的绣法,你又如何说?当年先太后选了我们清河林氏的百鸟朝凤图做贡品,并歌颂清河林氏绣法独树一帜,不可复制,如今你既非林氏传人,怎可盗用我们的绣法?”

先太后那副百鸟朝凤图确实让清河林氏风光一时,还将名声打了出去,但是之后林氏绣法传男不传女,也不许外人使用,反而渐渐无人能习得真髓,林氏也渐渐没落了。

“先太后赞赏你们,是希望你们能再接再厉,将她老人家故乡的绣技发扬光大,可不是让你们骄傲自满,以此为炫耀的资本而不思进取的!”周昭禹开口道。

“哎,二皇弟这么说就不对了。”康王也开口说道:“先太后赞过就是赞过,不能因为她老人家仙逝了,就不妥一回事了,这可是大不敬!”

“大皇兄严重了,林姑娘母亲习得了林氏绣法,又加以改进,结合其他的针法,创造出自己的风格,让绣品变得更加完美,先太后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是不敬呢?”

“加以改进?不见得吧?”康王笑问:“林族长以为如何?”

“雕虫小技,哗众取宠,怎可与林氏绣法相提并论?”林氏族长不屑地说道。

周昭禹皱眉,“好与欠好,也非林氏一族说了算!”

“林氏一族以绣技扬名四海,怎么会没有资格评判?”康王看向府尹大人,问:“赵大人以为呢?”

“林氏一族为了自己的利益看法有失偏颇,他们的评判岂能作数?”周昭禹也看向府尹大人,“既然关乎皇家颜面,比试也应当更严谨才是,赵大人,你说呢?”

府尹大人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两方背后的人他都冒犯不起,只能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年后就是御用供锦角逐,让他们两家都到场,两位王爷以为如何?”

周昭禹看向林婉,林婉立刻失常:“民妇愿意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林氏族长也不甘示弱:“草民也无异议!”

周昭禹不再说话了,康王也保持缄默沉静,府尹总算松了口气,抚掌笑道:“既如此,就等年后的比试一见分晓,若是锦绣阁赢了,林氏一族就要认可林婉母女的绣法更胜一筹,自然也就没有盗用的说法了。若是明月坊赢了,林婉就要关掉锦绣阁,并今后不能以林氏绣法获取利益!在此之前,关于盗用绣法一事暂且搁置。”

无人反对。

府尹继续说道:“关于盗用绣法一事暂且先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关于林氏一族状告林婉借凌氏商行的势力恶意欺压商户一事。”

府尹话音刚落,便有人再次议论起来:“看吧,果然跟凌少东家之间有猫腻,早知道凌少东家可是林氏一族的准女婿,那明月坊的林掌柜就是凌少东家的未婚妻!”

“啧啧,能让凌少东家为了她抛弃未婚妻,果然是个狐狸精!”

林婉心中冷笑,欺压商户不算什么难洗的罪名,人家的目的也不在此,不外是为了给她泼脏水,坏她的名声罢了。

“大人,民妇并未欺压任何商户,此乃无中生有!反而民妇要状告林氏一族,恶意中伤,污蔑诽谤于我!”

林氏族长冷哼一声,骂道:“难道你与凌少东家没有来往过密?你若与他无其他关系,他怎么会赠予你锦绣阁和大量银钱?”

“我与凌少东家有生意往来,且见面次数并不算多,也从未有逾越之举,再者,你说的赠予更是从未有过!”林婉奉上当初的拮据,资本利息都算得清楚明白,显然不是赠予。

“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凌家何以借这么多银子给你?”

林婉本想说因为凌氏钱庄欠她的钱,但是凌家的当家人不在,只怕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若是她先拿出信物,只怕会对凌氏造成影响……

林婉正犹豫不决,林月容便冲出来骂道:“若不是你不知羞耻勾引了怀瑾哥哥,他怎么会借你这么多银钱?他又怎么会要与我退婚?”

林月容的出现,让围观的黎民都偏向了她,一个小姑娘被未婚夫抛弃叛逆,总是能引起别人的同情。

林婉直直地跪着,清者自清,没有做过的事她不会认,别人的看法也不会打垮她,反正,她该做的该说的都做了都说了,她问心无愧。

“大人,我想等一等我的证人。”

她心里是信任凌怀瑾的,虽然只是合作伙伴,但是她总觉得凌怀瑾不是会推卸责任的。所以,她仍然抱有一丝期待,希望凌怀瑾能主动站出来说明情况。

府尹看了周昭禹一眼,没有反对。

林婉跪在公堂中间接受着外人的指点,其中不乏有人说出露骨的言论,也有人恶意臆测她居心不良。

气得陈玉和李溶溶和他们吵了起来。

“看来林姑娘的证人是来不了?”康王已经喝完一盏茶,神色恹恹地说道:“还是不要再延误了,本王可不想继续浪费时间。”

林婉往门口看去,她刚刚听见赵成和薛少德都相继去了凌府,若凌怀瑾能来的话,这会儿应该早就到了。

“她是在等凌少东家吧?”有人问。

“肯定是,不外看来人家没有计划与她共患难呢!”

……

“林氏,你的证人没有来,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婉心里细想了一番,凌家不出头,如果不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很有可能是凌家不计划豁出去澄清真相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凌家很有可能会站在林氏一族那边。

正到了那一步,她该如何反击?

正要开口,突然有人大步走了进来。高大的阴影将她笼罩,萧景行站在了她的身边。

“她没有借什么凌氏商行的势,也没有和什么凌少东家有私情!晋安侯府永远是她的后盾!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萧景行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因为有我在,其他人……算什么?!”

33、杀人灭口

萧景行的话震惊了所有人!可不是嘛,如果林婉有晋安侯府撑腰,还用得着依靠别人吗?

但问题是,他们不是和离了吗?不是关系不睦吗?不是老死不相往来吗?

府尹大人估计也是懵了,目光在萧景行和林婉身上来回审察,心道:这两人是复合了?怎么也没个信?这要是复合了,那林婉的身份就不一般,这案子也不能这么审了呀……

“萧世子……林氏……你……你们……”府尹大人尽量让自己显得严肃而不八卦地问道:“你们是复合了吗?”

“赵大人,民妇和萧世子之间的事和本案无关吧?民妇的官司也与其他人无关!”林婉虽然这么说,但是她的态度显然表明她和萧景行没有关系。

但是府尹大人看的不是她的态度,而是萧景行的态度,这位世子爷明显就是为了前妻而来!

于是他计划和稀泥糊弄过去,“既然萧世子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误会,误会!”

反正,这种事说白了也是私事,要不是林氏族人扯上盗用绣法和欺压商户的名头,又让苏家说项,往他这儿塞了不少好东西,他才懒得管呢!

现在好了,宁王和康王都要加入不说,还惹上了萧景行这尊杀神,他找谁哭去?

上首的康王却冷笑一声,“误会?那凌少东家借给林氏的大笔银钱怎么说?”

府尹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个不如让他们私下去谈,反正萧世子也说了,都是没有的事!”

“大人,这位世子爷和林婉关系匪浅,自然帮她说话!”林氏一族的族长梗着脖子说道:“我们不管她背后有谁撑腰,我们只看证据!”

“要证据吗?多的是!”萧景行说完,他的亲兵便押了几个进来,又将一叠文书呈了上去,

那些文书清楚的记录林氏族人伪造了死亡证明和遗嘱,并利用这些东西侵占了林婉父母留下的遗产的事实。

几个跪在地上的证人也证实了这些事,他们都是当初到场过此事的人。有帮助伪造死亡证明的,又帮助模仿林婉父亲字迹伪造遗嘱的,还有林氏一族的族亲……

原本这件事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都以为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却没想到昨夜竟被人从床上拖起来,连夜带回了金陵。

他们知道惹了惹不起的人,只能对此事供认不讳。

林氏族长顿时白了脸,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外人也对林氏一族的行为表现不屑,冒领林婉的钱,还倒打一耙,说不定将林婉告上公堂就是为了彻底私吞这笔钱!

至此,众人对两方也开始有所改观。哪怕听说说凌怀瑾和林婉有私情,也有人觉得,林月容的父亲夺了人家的家产,那人家抢她未婚夫,也算是礼尚往来嘛!

萧景行听到这些议论顿时一张脸黑得不可,语气强硬地说道:“林婉和别人没有私情!”

此时,康王却冷冷地开了口:“有没有私情,萧世子说了不算,也许你也被蒙在鼓里呢!”

萧景行皱眉,他不喜欢别人总将林婉和别人绑在一起,他找来那些证据不外是为了让别人知道林氏一族居心不良,想要为林婉讨回公道而已!

康王目光从文书上扫过,讽刺道:“这些东西就算能表明林氏一族伪造了文书和遗嘱,有冒领林婉父母遗产的企图,却不能证明他们最后拿了林婉父母的钱,也不能解释凌少东家借给林婉大笔银钱的原因!”

林婉无语,康王身为皇室王爷,竟然也玩强词夺理这一套?虽然是不能直接证明林氏族人拿了她父母的钱,但是伪造那些东西、做了那么多准备不将钱弄到手,他们是闲得慌?!

“林氏,王爷说的那些你能证明吗?要是不能证明……”

“我……”

“我能证明!”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有人喊道:“凌少东家来了!”

眼尖的人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正是凌家里少东家凌怀瑾,而他身侧的那人,看年龄应当是凌氏当家人!

“草民凌修德见过府尹大人。”

“草民凌怀瑾见过府尹大人!听说有人无中生有,污蔑他人,故特此前来提供证据!”

凌怀瑾和凌父都是皇商,所以上公堂也无需下跪。

坐在堂上的府尹大人以及两位王爷在见到凌修德的时候都愣了一下,直到凌氏父子向他们行礼时才反应过来。

林婉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凌怀瑾会请凌父公堂,更没想到,凌修德竟然和萧侯爷长得一模一样!

不外,她看得出来,两人模样相似,但气质却迥然差别。萧侯爷文弱,而凌家主看着就是个精明睿智之人。

萧景行也在看到凌家主时明显地惊讶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反应过来,对凌怀瑾冷哼一声,道:“没有的事,不需要你来证明!”

“我偏要呢?关你什么事!”凌怀瑾看向萧景行,一脸挑衅的笑容。

林婉瞪了萧景行一眼,然后对凌怀瑾和凌家主致谢:“多谢两位仗义相助!”

看到凌家主的时候,她就隐约能猜到,凌家出头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但是他们还是来了。

凌家主点点头,凌怀瑾则转过头去,一副不想和萧景行计较的样子。

府尹大人将林氏一族所告之事又说了一遍。

凌怀瑾看向林氏族人,冷冷一笑,林月容心虚地低下了头。

“我借钱给林老板是因为原来就是凌氏欠了她的钱,而我取消和林月容的婚约,是因为当初这婚约本就是林氏族人要挟才会订下!”

林月容和林父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不可置信,他竟然说出来了!

凌怀瑾继续说道:“当初是我凌氏钱庄擅自挪用了林婉父母存下的银钱,而林氏族人伪造林婉的死亡证明,以族亲身份前来冒领,并以此威胁我与林月容定亲!”

林月容脸色一白,心如死灰,完了,全完了。

其他人也是一脸震惊,原来凌氏这么大的钱庄,竟也有不讲信誉的时候!

凌怀瑾虽然自己揭露凌氏钱庄所犯的错,但也不计划坐以待毙,所以他话锋一转,说道:“林氏族人冒用林婉之名取走林婉父母存在钱庄的一百万两白银,是为欺骗偷取之罪,请府尹大人明查!”

凌怀瑾呈上当初的提款记录,并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当初凌氏钱庄遭遇危机,凌家主私自动用了林婉父母的存款,而偏巧林氏一族带着林家三口的死亡证明以及伪造的遗嘱上门,凌家主心中心虚,未经仔细查证便上了当,筹齐了三十万两银子给林氏族人。

林氏族人得寸进尺,为了以后不让事情败事乘隙提出要求,让凌怀瑾和林月容订下了婚约,而凌氏为了让林氏族人守口如瓶便应下了此事而且包管会将剩下的银钱凑齐,此事方才作罢。

听了此事,众人唏嘘不已。没想到林氏一族竟然是这般嘴脸,不但骗取林婉父母的遗产,还逼破凌少东家与林家小姐订下婚约,这不是趁火掠夺嘛!

同时众人也对凌氏钱庄有些不满,一个钱庄最重要的就是信誉,可他们却私自挪用别人的存款,这让他们怎么敢继续信任凌氏钱庄?

凌氏父子对于这样的结果早就有所预料,原本凌怀瑾还有些顾忌,但是凌父告诉他,自己做错的事就要负担后果,与其一直受人要挟,不如堂堂正正接受批判。当年他为了自己犯的这个错内心不安了许多年,直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个原理

如今看来,认可错误,接受别人的批判,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反而说出真相,让他内心轻松了许多。

因为凌氏父子的证词,林氏一族再如何也不能给林婉泼脏水了,反而府尹大人还要求他们连本带利将所有的银钱都还给林婉。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官司的事灰尘落地,林婉终于澄清了谣言,也让许多人看到了她的风采。尤其是在萧景行那般回护的情况下,她依然不为所动,不做侯府的女主人,反而依旧经营她锦绣阁,这让许多人改变了对她的偏见,而金陵许多女子,也看到了有差别可能的人生!

而经此一事,明月坊名声一落千丈,若是供锦角逐他们不能扳回一城,只怕就再难翻身了。

“真是痛快!”陈玉实在忍不住自得大笑,“咱们不但赢了官司,还拿回了钱,你们是不知道,府尹大人让林氏一族交还银子的时候,那些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哈哈,这次他们失了面子又失了里子,估计很快就要滚回老家去了!”

“接下来,只要在御用供锦比试上狠狠地赢他们一回,就真的算出了口恶气了!”李溶溶也兴奋不已。

“那万一输了呢?”薛少德问。

李溶溶踹了他一脚,骂道:“你丫的会不会说话!”

“不会输,我婉姐肯定不会输!”薛少德“嘿嘿”一笑。

这边正其乐融融,那边却有人四处奔走相告:“走水了!走水了!东边沉香巷走水了!”

林婉等人都跑了出来,果然看见沉香巷那边冒出的浓烟和火光。

林婉心里升起欠好的预感,她急忙往沉香巷跑去,沉香巷离这儿不远,而且,据她所知,林氏族人暂时就住在那儿!

火已经烧得太大了,等潜火队灭了火,宅子都已经快烧光了。所幸没有火势没有蔓延到别处,只是,林家的人除了守在明月坊的林月容姐弟以外,再无一生还。

林月容看着被抬出来的一具具焦尸瓦解大哭,突然她看到了人群中的林婉,像是有了宣泄的出口,“一定是你对不对?你怎么这么恶毒,竟然赶尽杀绝!你别忘了你也姓林,这里面的族人都是你的亲人!你伤天害理,不得好死!”

林婉呆呆地看着那些被一具一具抬出来的尸体,许久都回不外神来,这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就算她和林氏族人没有什么感情,可那究竟是十几条活生生地人命啊!

“别理她,小婉,这和你没有关系!”李溶溶等人也追了过来,四处探询,才知道火已经烧了一个多时辰,其时在里面的林氏族人一个都没逃出来。

“林婉!”林月容在她身后愤怒大呼:“你肯定觉得自己很无辜对吧?但是我告诉你,你一点也不无辜!如果不是你,我爹他们就不会来金陵!也不会上公堂!现在他们都死了,你满意了吧!”

林婉有些难受,林月容又说道:“而且昨天晚上有人潜入府里绑架了我爹,为的是不许他上公堂,现在我爹死了,你好好想想,是谁干的!”

林婉心里一惊,有人绑架林氏族人?难道是……

她一转身,刚好看到萧景行走了过来。不知为何,看到他,她心里的所有的委屈就忍不住发泄了出来。

“萧景行,是不是你?”林婉的嗓子有些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是不是担心查出背后的人和苏瑶有关,为了容隐她,所以要杀人灭口?”

2021.1.4第12次更新~

34、旧事

不等萧景行回答,林婉转身就走,走了许久,才发现有人追了上来,竟然是周昭禹。刚刚他是和萧景行一起的,只是她气极了,才没有注意到。

“你误会阿景了。”周昭禹说道:“他没有动林氏族人,这件事背后简直和苏家有关,但是却牵连不到他们。”

林婉低下头,闷声道:“是我激动了,他再胆大妄为,也不至于罔顾人命。”

她其实是相信他的,但是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瞬间就忍不住委屈。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因为看到他。

“其实他原本是计划绑了林氏族人扔出金陵,再威胁他们不许和你作对的,你知道阿景的手段,他做得到。”

林婉的情绪缓和了一些,问他:“那他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周昭禹笑道:“因为你会生气,我告诉他,你真的会生气。所以他放弃了最简单的做法,连夜赶到清河找到了当初替林氏族人伪造文书的人,以及他们冒领银钱的证明。我想,他大概很怕你生气。”

“他才不会怕,威风凛凛的萧世子,怎么会有害怕的事?”

“你说错了,阿景也有害怕的事。”周昭禹突然严肃起来,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他明知道你的想法却非要根据自己的想法去做吗?”

“他理解我的想法吗?”林婉有些不自信。

“我们都能理解,他为什么不能?别忘了,你们一起走过那么多年。”

“那他为什么呢?为什么从来不在乎我的感受,为什么你们可以理解我支持我,而他却从来都一意孤行呢?”

“因为他和我们差别。”周昭禹说道:“作为你的朋友,我们这些人自然希望你开心,可是在阿景的心里,放在第一位的,是你的安危。哪怕你怪他,他也不想你受到一丝伤害。”

林婉静默不语,许久她才低声说道:“其实我明白的,可是你明白那种感觉吗?你爱一个人,却触摸不到他的内心,你总是要去猜要去想,可是他不知道你也会累,你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敷好,你总是在迷茫在彷徨,在一段感情里失去自我。最终你放弃了,你要为自己而活,可他却告诉你,他很在意你,从前你的患得患失根本没有须要,你的那些痛苦其实是不存在的……这多么可笑!”

林婉觉得十分瓦解,“我那么多年,到底在干些什么呀!”

“我明白。”周昭禹怜惜地看着她,“都已经过去了,你很好,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做得很好。而且你比我强多了,我从过去到现在,都没能让那个人真正信任我。”

林婉惊讶地看向他,突然想到他曾说过的弯刀少女,原来那不止是一个故事。爱而不得,他心里肯定也很苦。

周昭禹苦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说道:“别同情我,至少我不会哭鼻子。”

林婉破涕而笑,心里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转角处,萧景行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将自己的身体缩进了阴影里,低着头也跟着笑了。

林氏族人赶来金陵处置惩罚了后事,林月容姐弟却留在了金陵,继续经营明月坊。

官司的事虽然给凌氏钱庄造成了一些倒霉影响,但经过后续凌怀瑾的一系列改进,凌氏反而给了别人一种敢作敢当、惩恶扬善的印象,而林婉也投桃报李,带头将收回的大部门银子再次存入凌氏钱庄,且表明会和凌氏保持恒久的合作关系。

凌怀瑾又适时地推出优惠政策,最大范围内降低了凌氏商行的损失。不得不说,凌怀瑾在经营方面是很有天赋的。

之前因为凌家主的露面,城中已经隐隐有关于凌家主身份的传言,好在同时熟悉凌家主和萧侯爷的人并不多,这件事很容易就被压力下去。

但作为当事人,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存在,自然不能视而不见。晋安侯府调查过后,便弄清楚了其时发生的事情。萧侯爷代表晋安候府往凌家送了帖子,邀请凌家人在天上居一聚,定在天上居,虽然不算那么正式,但也不会显得候府高人一等。

原本林婉是无从得知此事的,只是没想到萧景行会亲自来找她。想到事关老夫人她便没有拒绝。

两人一同前去,萧侯爷也已经到了,见到林婉欣慰地点了点头。林婉也行了晚辈礼,只是有些意外,这么重要的场所,冷氏竟然没有加入,坐在小侯爷下首的是个年轻妇人,她料想应该是萧侯爷的那位贵妾。

不一会儿,凌老夫人也在凌家主夫妇以及凌怀瑾的陪伴下进来了。

礼貌地寒暄过后,气氛有些尴尬。萧侯爷吩咐让人上了酒菜。

林婉只能低着头用饭,萧景行时不时给她夹一筷子菜,而凌怀瑾坐在他们对面,频频对萧景行翻白眼。

饭食用毕,萧侯爷先站起来向凌老夫人敬酒。他用的是酒,而凌老夫人面前的是他事先吩咐好的茶。

“老夫人,当年因嫡母之故,让你遭受诸多磨难,只是嫡母已逝,往事已矣,萧某代嫡母向您赔罪!”

萧侯爷一句句的“老夫人”让凌老夫人红了眼眶,尽管当初是自己作出的决定,但那个不得不被她放弃的孩子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也无数次想到他就觉得愧疚难安。

萧侯爷起来了,萧景行自然也要跟着赔罪,林婉犹豫了一下,也站了起来。

凌怀瑾替祖母打行侠仗义:“一句赔罪就可以抹去罪恶,你们晋安候府还是一如既往地无耻!”

当年萧老夫人要的可是他祖母的命,要不是祖母幸运被人救起,这世上就不会有她和他父亲,更不会有他的存在了。

凌家人相互之间感情深厚,祖母是凌怀瑾最敬重的人,所以他只要想象一下当年祖母遭受的那些伤害,心中就对萧家人痛恨不已!

萧侯爷没有回答凌怀瑾的话,只是说道:“我自小养在嫡母身边,作为侯府世子,我三岁开始习字,四岁开始习武,我身子骨弱,没能袭得父亲半分英武,嫡母为了锻炼我,让我在手腕脚腕上绑上铁块在校场奔驰,日日不停,寒冬酷暑也不间断……”

萧侯爷笑笑,继续说道:“从小就是这样,我倒也不觉得苦。只是曾偶然听府里的老人说起过,说我的生母最擅烹饪,尤其熬得一手好汤,我就想问问兄长,您喝过的那碗汤,能否暖得了一颗孤寂的心呢?”

“别说了,别说了……”凌老夫人已经泣不成声,“是我对不住你,是娘对不住你啊!”

萧侯爷站起身朝凌老夫人拱手行礼:“愿老夫人身体康健,万事顺心,今生无忧愁、无病痛,称心如意、长寿百岁!”

说完,萧侯爷便转身离开。他的态度也很清楚,今生虽然母子一场,但奈何母子缘份太浅,只能相互祝福,各自安好。

萧侯爷的妾室也急忙告辞离去。

凌老夫人稳住了情绪,一脸慈祥地看着萧景行和林婉,说道:“我过去时常探询你们的消息,但又不敢去看你们。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责任,我也不恨你们的祖母,她当年也有她的难处!”

“只是唯有一点,我是怨她的。”凌老夫人叹息道:“她那个人太好强,到处争强好胜,因此也这般要求你们,却枉顾了你们的幸福!你们都长大了,要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要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抱憾终身!”

“祖母,咱们走吧!”凌怀瑾扶着凌老夫人,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道:“不外我觉得,有些东西错过了就不要再想了,人呐,还是要往前看的!”

凌家人离开后,林婉和萧景行也随后离开,两人避开人多的地方沉默地走在街道上,不谋而合地都想起了老夫人。

对于林婉来说,父母过世的那几年,老夫人是她唯一的依靠,虽然她对她十分严厉,但是她确实也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托付给了她。

不管是侯府,还是萧景行,她都完完全全都信任她。只是有的时候她会觉得这种信任是一种压力,让她不敢犯错也不敢停下。而凌老夫人说的话又似乎提醒了她,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萧景行却想的更多,比起林婉,他受到老夫人的影响更多。他还小的时候,祖父就过世了,父亲和母亲感情欠好,谁都未曾关爱过他,所以他一直都跟在祖母的身边。

祖母十分强势,侯府的一切都掌控在她的手中,包罗他。为了侯府的未来,祖母对他要求非常之高。从小到大,他都不能玩乐、不能哭闹、不能有一刻的松懈。

所以林婉的到来,让他发现,原来还有人是那样长大的。尽管祖母教会他的东西让他觉得那样不对、欠好,可他的内心却不可控制地被吸引。

祖母也许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她要求他学会对抗自己的内心,她让他觉得,喜欢是错的、被吸引也是错的。

他也曾挣扎过,也曾想要证明,那样也没什么不对。遵循自己的内心,不是更快乐吗?

可是他还是输了,因为他发现,林婉变得越来越像祖母,她在祖母的教导下,隐藏起了她的自己真实的样子。

他喜欢原来的林婉,却不得不欺压自己去讨厌。他不想让林婉伪装得端庄,却要假装那就是他想要的。

他觉得他快要疯了。

所以,他只能控制自己内心想要靠近的欲望,远离她、甚至是伤害她,直到她彻底离开,他那些压抑的爱意、欲念才倾巢而出,突破他内心的枷锁,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也不得不正视祖母对他的那些教导……其实不外是,为了掌控他而已。

她当年可以为了私心去害一个无辜的女人,自然也可以为了私心而将他酿成一个光耀侯府的工具!可他却将她所教导的一切奉为真理,并因此而痛苦、挣扎、压抑内心!

“萧景行,你怎么了?”林婉很轻易便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革。他一直都是这样,什么时候都自己扛着,然后独自蒙受不应蒙受的东西。

萧景行抬眼看她,那双漆黑的眸子含着水雾,痛苦不堪。

她怔住,他从不将自己的脆弱展示于人。

“祖母她错了。”他突然说道:“她掉臂祖父的意愿,让别的女子替祖父生子,却又不能容忍祖父妾室的存在,而赶尽杀绝。”

“我知道。”林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慰藉道:“已经过去了,你别想了。”

“对不起。”萧景行又说道。

“什么?”

“祖母将你困在候府这么多年,在别人来看,是对你的恩赐,但其实未尝不是她的私心。”

对她的教导也好,让她嫁给他也好,都是老夫人为了掌控他们的手段。也许这其中有爱,有天心,可更多的却是她的私心。

老夫人这一生,最看重的只有老侯爷,其次便是晋安候府。为了老侯爷的子嗣,她不吝下药让其他女子怀上老侯爷的孩子,为了候府的未来,她将萧景行和林婉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林婉心中猛跳,她其实也有所怀疑,但老夫人对她有恩,她不肯意去细想。

“都过去了,已经过去了。”林婉瞬间觉得十分疲惫,也许老夫人对她的好只是为了让她酿成继承她意志的人,也许她早该认可,她和萧景行的婚姻不外是老夫人的私心,一场错误,所以才不能善终。

错误的感情就该随着她丢失自己的那十年彻底散去。

她转身想要走开,却被萧景行紧紧抱住。

她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伤心,她心疼他,可是她不肯意回头。

“对不起。”她狠狠心,掰开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开。走了几步,发现他仍然独自站在原地,她忍不住湿了眼眶,心里一阵抽痛,但她却没有停下脚步。

35、那是萧景行

好在家中人不多,林婉和陈玉忙活了一阵,便将年节所需要的东西备齐。冷槐巷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倒也十分热闹。

周昭禹、凌怀瑾、李溶溶以及薛少德等人都有年礼送来,而赵成则毛遂自荐包了他们的一桌年夜饭。

吃过年夜饭,李溶溶和看门的小子到箱子口放烟火,林婉便独自提着灯笼随处走走。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晋安侯府附近,林婉自嘲地笑笑,便转身离开。

突然,街上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林婉心中一紧,这个声音,她非常熟悉,每回萧景行出征,就会响起。

难道,他又要出征了?

林婉探头看着,果然叫一队亲兵从府中离开,她心想萧景行大概已经出发去军营了。

正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婉婉。”

林婉回头,只见萧景行一身铠甲,从马上下来,向她走来。

她心里一紧,问道:“你要出征?”

“嗯,北边鞑子来犯,连破两座城池,陛下命我速速点兵,前往青州。”

“那你可有备好……”她下意识地就要问他是否备好衣物和伤药,从前她帮不了他什么,只能在这件事上用足了心,现在想来,他应该是不缺这些的。

萧景行从常福手里接过一个盒子递给她:“这是给你的年礼,正准备让常福给你送去。我不在金陵的时候,你有事可以找常福。”

“我……不消……”

“只是一些吃食。”萧景行解释了一句,林婉便不再拒绝了。

“你要保重。”林婉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就算她已经不是那个在家中等候的人,也仍然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好。”萧景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等我回来。”

林婉看着他上马,背影渐渐远去,明明是这样阖家欢聚的日子,他却要远赴边疆,而等候他的只有酷寒的战场。她突然忍不住追上去两步,高声嘱咐道:“一定要平安归来!”

萧景行眼中有笑意绽放开来,仿佛比远处的烟火还要辉煌光耀

年节过后,林婉再次忙碌起来,除了照顾锦绣阁的生意以外,她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了供锦比试上。

过完元宵,宫里的要求就下达了,今年比试的主题是龙凤呈祥。

林氏一族当年是凭借百鸟朝凤图获得先太后嘉奖的,这种类型算是他们的特长。不外林婉也不担心,她近来和几位绣娘研究过这种繁复华丽的绣品,已经想好要如何出现出最好的效果。

锦绣阁的绣娘如今有四位,其中两位绣技平平,但基本功扎实,所以只是做一些基础的绣活。另外两位绣技都是非常精彩,林婉时常和她们一起讨论。

而且林婉也不藏私,她会的也都愿意教给她们。她觉得一种绣法要想更加精进就要让更多的人来学习,至于学得好欠好这还得看个人有没有天赋、够不敷勤奋。就好比湘绣、蜀绣、苏绣等等,人人都能学,但大成者却在少数。不外也正因为这些人,才气将那些绣法发扬光大。

而林氏绣法就刚好相反,不许外人学习,也不传女儿媳妇,所以才会止步不前,到这一代,也只有一个林俊磊绣技不错。如此下去,没落是早晚的事。

几人又就龙凤呈祥的构图以及细节商讨了一阵,才最终确定要使用的针法和绒线。

部门使用的线锦绣阁都有,只除了最关键的一种——金线。

龙凤呈祥寓意吉祥,且又是皇室贡品,绝对少不了金线,而且这金线还不能粗糙烂制,否则不但绣不出精致的图案,反而让人觉得土气。

想来想去,林婉定下了几家供应商的金线,便开始潜心设计图案和配色。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几家供应商纷纷表现金线已经没有存货了。

林婉只能拖人往更远的地方去找,却被告知全都没有好的金线了,买回来的那些粗细不匀,色泽昏暗,根本没法使用。

这下锦绣阁的人都紧张起来了,眼看着供锦比试日期越来越近,要是没有金线怎么交出好的作品?

林婉抚慰了众人,然后将自己关在绣房一整天,天黑才出来。

“姑娘,怎么样?要不我们再往远一些的地方去找?我就不信了,难不玉成天下的金线都被卖光了?”陈玉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有些打鼓。金线的事她跟赵成说了,赵成又找了凌少东家,凌少东家都没找来金线,他们还能怎么办?

“不必了,”林婉微微一笑,有些疲惫地说道:“我已经想到了一种新的方法,不消金线,而且比使用金线的效果更好!”

“真的?那太好了!”陈玉往里探头,“什么法子,让我瞧瞧!”

“你又不懂,我绣了这么久,快要累死了,你快陪我去吃饭!”林婉拉着好奇不已的陈玉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特意嘱咐其中一位绣娘:“荷娘,你帮我看好,我待会儿过来取,暂时不要让人进绣房。”

荷娘应了,拿了针线就坐在门口做活,其他人也都在各自忙活各自的。

过了一会儿,有个绣娘有问题请教荷娘,荷娘为了示范,起身去找了点东西。荷娘刚走,另一位绣娘徐婶就偷偷进了绣房。

只是她没想到,他一进屋就被赵成给逮了。

林婉和陈玉也回来了,见被抓住的徐婶,倒也没有多意外。

“是你告诉明月坊的人我需要金线,然后让他们先一步将我选好的金线买走的吧?”

“东家,您误会了,我只是好奇……”徐婶辩解道。

“好奇?徐婶你最近和明月坊的人见过面吧?”这事还是薛少德告诉她的,他无意间撞见徐婶鬼鬼祟祟的和人见面就跟李溶溶说了一嘴,李溶溶知道林婉最近的事,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便特意提醒了林婉。

“所以你并不是真的不需要金线,而是故意引我出来?”徐婶也察觉出不对了。

陈玉骂道:“没错,也不枉姑娘费心一场,终于揪出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徐婶,东家待我们这么好,你怎么能这样做呢!”荷娘听了来龙去脉,不解地问。

“还不是因为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她更器重的是你!你年纪比我小,凭什么报酬比我好?”徐婶愤愤不平地说道:“明月坊的东家可说了,以后我到明月坊去,那就是一把手,他们允许给的薪酬也比这里高!”

“行,那你走吧!锦绣阁不留不忠之人!”林婉说道。

“姑娘,这样就算了?应该将她送官核办,打她几板子才好!”陈玉看着徐婶出了锦绣阁直接进了明月坊,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林婉慰藉她:“这事我们知道是明月坊做的,但无凭无据的事,咱们能拿他们怎么样?再者,这事明面上并未对我们造成损害,我们告他们什么?而且,你还想我再打一次官司啊?”

“可是这也太自制他们了!还有那个徐婶,看着挺老实的一人,真是气死我了!”

“陈玉姑娘不消气,徐婶离开锦绣阁是她的损失,她一定会后悔的!”荷娘看得清楚,外头的绣坊可没有锦绣阁这么好报酬的。更何况东家人还好,这更是难得了。

“后悔也别想再回来!哼!”陈玉骂了一声,又忍不住叹气:“可是,我们还是没有金线……”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金线!”林婉叹了口气,又说道:“只是时间不多了,要实在没有措施,我只能用别的线取代,只不外效果要打折扣……”

话音刚落,凌怀瑾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兴奋之色:“你要的金线有着落了!有个熟人送了一匣子过来,今晚估计就能到凌霄庄。不外不可还得你亲自看,再等等吧!”

林婉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说道:“不能再等了,他们今晚到凌霄庄,我们现在赶过去应该刚好可以和他们回合,我亲自去!”

“我和你一起去!”凌怀瑾牵了马过来,“城外路难走,骑马比马车快!而且凌霄庄我熟!”

林婉犹豫了一下,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措施了。

“等等!”赵成提醒道:“现在已经接近酉时了,城门恐怕已经关了。”

“我有措施,先去城门口!”林婉

两人来到城门口,果然城门早已关闭,林婉拿出一块令牌,那守门的将士一看,便立马开了城门放他们出去。

“萧景行给你的?”凌怀瑾瞄了那令牌一眼,不满地撇撇嘴:“早知道要靠他,我就不来了!”

“你现在后悔也晚了,想回去还是得用这块令牌。”令牌是萧景行放在年礼里面的。她看到的时候吓了一跳,她曾经听他说过,这个令牌不但可以叫来城门,危急时刻还可以调动他的亲兵。没想到以前没用上,现在倒是派上大用场了。

凌怀瑾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凌怀瑾,你今年多大了?”林婉突然问道。

“二十有三。问这个做什么?”

林婉笑道:“那你比萧景行小,你应当唤他一句兄长。”

萧侯爷和凌家主是双生兄弟,萧景行和凌怀瑾自然就是堂兄弟了。

林婉不禁有些感叹,难怪这两人都长得好,外貌还有些许相似,原来竟是一脉相承。

凌怀瑾听了林婉的话就愣住了,半晌才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想得美!”

两人一路飞奔,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凌霄庄。

一个壮汉便立马将箱子送了上来,林婉打开一看,果然各种金线都有,而且其中最细的那种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就算在平常,她也未必买得到这么好的,寻找金线的人肯定费了很大的力气!

“多谢壮士……”林婉见那壮汉捂着手臂,才发现他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急忙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没事,就是路上遇上山匪,看我们就两个人,所以就动手了。我没啥事,就是我家将……蒋老大护着这宝物箱子,被人砍了一刀……”

“他没事吧?我去看看他!”林婉往里面走去,只见房里一个男人背对着她,正在让医生上药。

林婉在门前停下脚步,问道:“蒋……蒋老大,你怎么样?”

“没事,”那人粗声粗气地回答,又说道:“天快亮了,赶紧走吧!”

“好,那……你保重!”林婉吸了吸鼻子,留下足够的银钱,转身和凌怀瑾一起离开了凌霄庄。

一路上,两人都缄默沉静不语。快到城门口,林婉才开口问:“刚刚那人是不是……是不是萧景行?”

一开口,鼻子就酸了。

凌怀瑾撇撇嘴,貌似不在意地说道:“既然想知道,刚刚干嘛不进去问清楚?”

其实有人找上凌家的商队说能提供金线的时候他就猜到是萧景行的人了,但是他没想到,他会亲自赶到凌霄庄,还让自己伤成那样。

真是蠢抵家了。

“他不想让我知道。既然他不想,我又何必强求?”林婉回答。她了解他,他从不肯意让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所以才会假装不认识她。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身体、他的气息、甚至他背上的每一道伤疤,她都非常熟悉。

她没有想到,他竟然私自离开军营,只是为了将这一匣子金线送到她手里!而且为了这些金线,他竟然掉臂性命和山匪拼命!

他怎么这么傻!

林婉低下头,任由眼泪无声地掉落。

林婉走后,萧景行上好药便和下属一同离开凌霄庄,他是私自出营,必须连夜赶回去。

下属看他背后渗出的血迹,忍不住为他感到不值:“将军,你拼了命做了好事却不让少夫人知道,这也太亏了吧!”

萧景行没有纠正下属对林婉的称谓,反而嘴角轻扬,说道:“她知道。”

而且,她哭了。

她总是这样,每次他受伤回家,她都会亲自替他处置惩罚伤口。她的动作很熟练,但是他知道她在哭。只不外她从来不让他看见,所以他也看成没看见。

其实她从来不知道,军营里有专门照顾他的军医,上药的时候比她稳多了。

可是只要有她在,他就不觉得痛。

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

萧景行抓紧缰绳,目光变得更加坚定,挥动马鞭,继续在夜色中疾速前行。

2021.1.5更新

36、别嫁给他

拿回金线,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林婉必须争分夺秒完成这副作品。她一头扎进绣房,整整三天都没有出过房门,直到绣品完成。

李溶溶几人天天过来守着,不让任何琐事打扰到她。

凌怀瑾一见林婉出来,立即让人请了内廷司的许大人过来,许大人看了林婉的绣品直呼精妙,而且断言获胜的几率很大。

“太好了!”李溶溶兴奋地转头,自然而然地对上薛少德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红了脸,“明日,就看明日了!”

林婉倒是非常自信,这次的作品比她预期得还要好,这得归功于萧景行送来的那些金线,这些金线非常特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想到萧景行,她就不由得担心起他的伤来,她知道他这个人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以往每次只要伤不是特别严重都不会去管,总是要拖到回家的时候让她给他处置惩罚

这次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了,他会不会好好上药。

正想着,李溶溶就说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来了。

原来萧景行在青州大胜,已经收回一城,将鞑子赶到青州边部了。

捷报刚传回来,李溶溶作为兵部尚书之女,也是今日才得到第一手消息。

“太好了,他……没事吧?”

“他固然没事,你不知道,我听说他以一敌百,鞑子对他是闻风丧胆!他在战场那叫一个威风……”李溶溶说着说着才想起在林婉面前说萧景行的好话不太妥,于是话锋一转:“威风也没用,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林婉:“你这话转得也太生硬了。”

李溶溶“嘿嘿”一笑,八卦道:“说真的,我以前以为萧世子不喜欢你,所以你和他和离便和离了,可是自从和你和离后,他既没有去寻花问柳,也没有再娶的意思。想嫁给他的女子多了去了,他却统统视而不见……他不会是对你念念不忘,要为你守身如玉吧!”

林婉垂眸:“你想多了。”

“也是,萧世子那样的人也不像是为情所困的人。”

林婉觉得,萧景行从来都是让别人为他所困的那个人。

“你别看外头传他如何多情,又是青楼名妓,又是丞相千金的,依我看,都是她们自作多情和外人的意淫罢了,究竟风流将军和多情美人的故事谁都爱看。”

“也不一定全是假的吧?”林婉笑道。

“怎么不是,虽然我家离开金陵也有些年头了,但我小时候家里和萧府还算有些渊源,跟萧世子不算多熟但还算有些了解。我觉得他这个人冷漠阴郁,清高孤傲,心里住着一座冰山,所以不会轻易对人动心的!”

“这倒是。”林婉深以为然,究竟她就是那个用了十年时间想让融化那座冰山却失败了的人。

李溶溶却又感叹了一声:“不外他那样的人一旦对谁动了心就绝对不会改变,也不会放手,至死不渝。”

林婉手指被绣花针刺了一下,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她却突然想起冬夜里,那个倔强地站在原地的身影来。

李溶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自顾自地说道:“说到这个,你知道苏家最近发生的事吧?”

“苏家?”林婉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瑶啊,你的头号情敌!呃,是前头号情敌……你不知道,自从你和萧世子和离,她就以萧世子的未婚妻自居,随处说萧世子对她有多好,说得人人都传她才是萧世子的真爱……”

对于林婉来说,这样的传言可不是从和离之后才开始的。

“那段日子,苏瑶日日跑到晋安侯府和侯夫人培养感情,恨不得把‘萧家未来的少夫人’几个字直接写在脑门上了!”李溶溶鄙夷地笑道:“可是前阵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你上公堂那阵子,萧家突然不许苏瑶上门了,就在大街上,当着各人的面,萧家的护卫毫不给她脸面地让她没有邀请再不要登门了!”

“说是说邀请,那侯夫人那么喜欢苏瑶,后面也一直没给苏府送过帖子呀!不外苏瑶也是脸皮厚,不让她进门,还眼巴巴地送东西进去,不外很可惜,据说她送的东西都被原封不动的还给了苏家,你说好笑欠好笑?”

林婉有些恍惚,苏家一直和萧府关系密切,苏瑶的父亲原本就是老侯爷的下属,后来据说是为了救老侯爷死了,苏瑶的母亲也因为思念亡夫而病故。所以萧家一直对苏家很是照顾。

苏家兄妹无父无母,萧景行一直都很敬服他们,怎么会突然对苏瑶这么冷漠?

难道是因为她?

林婉有些不敢相信,却见刚刚才走的薛少德又急忙回来。

“姐,我刚得到了新消息,和苏家有关的,我一定得跟你说说!”自从上次林婉被诬陷之后,薛少德就对苏家上了心,日日盯着,没想到还真被他盯到了。

“哎,你别说你别说!”李溶溶立马阻止他,“我知道你是想告诉小婉关于苏青被调离龙霆卫进了虎威营的事,但是我爹可是兵部尚书,这事我能不知道?我早就想着要跟小婉说了!”

林婉又是一惊,虎威营只是驻扎在龙虎山的一支护陵军,和龙霆卫根本不能比,而且苏青调离龙霆卫只可能是萧景行的下的命令,可是为什么呢?

“那你怎么这么久都没说?”薛少德问李溶溶。

林婉也看向她,重要的事不说在这儿跟她说半天八卦?

李溶溶吐了吐舌头,又对薛少德说道:“话我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是让我来说吧!”薛少德冲李溶溶挑衅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你们只知苏青进了虎威营,可知虎威营是谁的势力?”

林婉和李溶溶纷纷摇头。

薛少德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是康王殿下。”

林婉和李溶溶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今圣上子嗣不多,最可能成为储君的便是身为大皇子的康王和身为二皇子的宁王。康王是长,宁王却是中宫嫡出,朝中大臣对于立长还是立嫡已经争论了好几年了。

萧景行和宁王周昭禹关系情同手足,就算他不帮宁王争夺皇位,也绝对不会加入康王阵营。可苏青却进入了虎威营!

“你怎么知道的?”李溶溶质疑道:“虎威营的统帅是杨平,我爹都不知道他是康王的人!”

“嘿嘿,别说你爹不知道,我爹都不一定知道!”薛少德自得地摇着扇子,解释道:“我最近不是在户部挂了个闲职么,整日给那群老头子抄文书,原本我快无聊死了,后来抄着抄着就发现了乐趣。你们猜是什么?”

“不说拉倒!”李溶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好好,我说我说!”薛少德躲远一点,继续说道:“我发现户部纪录的那些东西其实也提现了许多人之间的关系往来,好比,张三和李四虽然没关系,可他们的祭田却在一块,而且张三家的商铺和田地也有部门转移到李四族里,而李四家也有宅子到了张三族里。所以我留了个心眼,查了查,果然发现张三的孙女嫁给了李四的侄子,再一查,两家上一代也是姻亲关系……”

林婉点头,看来薛少德也不是只会吃喝玩乐嘛。

李溶溶表现不屑,“这谁都想得到!”

“我说的这种只是最简单的!还有些更复杂的我就不多说了。总之,我用这种方法发现,虎威营统帅杨平虽然外貌上和康王没有关系,但实际上,他名下有不少财产是通过康王的关系得到的,康王和他非亲非故干嘛要帮他?”

林婉沉思了片刻,虽然这不敷以证明杨平就是康王的人,但是这样遮遮掩掩越是说明问题——这两人之间绝对关系不简单!

不外她还是不太相信苏青会投奔康王。“也许,苏青并不知道杨平是康王的人呢。”

“不可能!”这次是李溶溶先开口,“我爹说萧世子虽然免了苏青在龙霆卫的职务,但是他亲自举荐苏青去远在西北的龙啸营,希望他跟着龙啸营的刘老将军好好历练,可没想,他转身便找了杨平,直接进了虎威营。他要是不知道,能直接找杨平?他要是不知道,能选择没什么前程的虎威营而放弃龙啸营?”

林婉缄默沉静,至此她也不得不相信,苏青是真的计划另起炉灶了。只是不知道萧景行知不知道,或者说,他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想法。

究竟,苏青是他为数不多的真心相待之人。

“这样也好,苏青都叛逆了萧世子,苏瑶就更没机会嫁进萧府了!”李溶溶笑道。

“你管别人嫁不嫁呢,怎么不先想想自己?”

薛少德这话一出口,就自知说错话了,正要解释,就听李溶溶冷笑道:“用不着你费心,我已经定亲了,对方是抚远伯家的二公子!”

林婉意外地和薛少德对视一眼,抚远伯正室只生了一个儿子,所以二公子只能是妾室所生的庶子。再者,抚远伯这种无实权的爵位根本不能和掌管实权的兵部尚书相比,更别说庶子还没有资格袭爵,按理说是配不上李溶溶的家世的。

看来,溶溶还是受了上一桩婚事所累。

不外身世差点并不算什么,只要人好就行了。

“那抚远伯二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林婉问道。

“听说很上进,自己用功考取了功名,如今正在户部任职呢!”李溶溶看起来还挺满意这桩婚事,“小婉,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是放心吧,这回我爹盯着呢,出不了事!”

上次的事传回李府,李溶溶母亲终于发了一通火,还写了信回娘家,李溶溶的舅舅舅母亲自过来敲打了一番,李父这才允许以后李溶溶的亲事绝不再让妾室加入

只是这些年李母很少出门走动,所以亲事还得由李父决定。

“户部,那不是……”林婉看向薛少德,他不就在户部么。

“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徐泽吧?”薛少德突然有些炸毛,早知道,在户部最年轻的就数他和身世抚远伯府的徐泽,别人说的最多的也是他们两人。

不外徐泽是正面例子,而他则是反面案例。

对徐泽的评价是努力上进有前途,而对他的评价则是纨绔无知混日子。

就在今天,他还被自己老爹批评了一顿,要求他向徐泽学习。

学个鬼学!要他以徐泽那种虚伪的人为模范,他老爹真的是亲生的?!

“我和他不熟。”薛少德说完,便和林婉告辞,李溶溶也说要回家了,两人便一同走了出来。

然后两人很有默契地一起停下了脚步。

“我有话跟你说。”两人异口同声。

“我先说!”李溶溶一向蛮横惯了,薛少德在她面前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我警告你,别打小婉的主意,就算小婉二嫁,你这种纨绔子弟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薛少德无语,他是好美色没错,可他现在将林婉当朋友,他再没品,也不会乱打主意好么。

“我觉得徐泽不是什么好人。”他突然说。

“你说他不是好人,你有什么证据?”李溶溶瞬间气得眉毛倒竖,反驳道:“至少人家是凭自己的本领进的户部,你呢?你又是凭什么,薛大少?”

薛少德知道自己也没什么立场说什么,但是他就是觉得徐泽那人惯会溜须拍马,为人处世又太过圆滑,不是李溶溶的良配。

“总之,你别嫁给他就对了!”

作者:隔壁住着安徒生

本文首发于每天读点故事。每日在本篇下定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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