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11月2日晚，照明弹和爆炸引发的大火彻底照亮了已经停电大半天的加沙城。 随后，以色列国防军表示，以色列地面部队已经完成了对加沙城的围困，空军对加沙市中心进行了轰炸。 当地卫生部门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不到一个月的人道主义危机已造成9000多名加沙平民死亡，数千人失踪，2万多人受伤。

11月2日晚，以色列轰炸加沙地带 图/视觉中国

在以色列军队围攻加沙城之际，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启程前往以色列。 与此前支持以色列自卫权的声明不同，布林肯强调，此次访问的重点是减少加沙平民伤亡。 此前一天，在美国举行的筹款集会上，美国总统拜登首次表示支持以色列“人道主义停火”。

表面上，美国政府仍然维持对以色列“自卫权”的支持，但大多数美国和以色列分析人士认为，美国政府的立场正在迅速改变，因为他们已经感到被国际社会孤立。

10月31日以来，一些国家开始通过召回驻以色列大使来表明立场。 玻利维亚政府宣布与以色列断绝外交关系，哥伦比亚和智利政府则以“以色列犯下人道主义罪行”为由召回大使。 11月1日，约旦成为第一个召回驻以色列大使的中东国家。 11月2日，巴林外长访问巴勒斯坦后，宣布召回驻以色列大使并暂停经济往来。

“如果以色列继续过度使用武力，比如轰炸难民营，这最终将改变西方世界的态度。” 11月1日晚，华盛顿中东研究所高级副院长杰拉尔德·费尔斯坦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专访时表示。

费尔斯坦长期在美国国务院近东司工作，负责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事务，从担任驻耶路撒冷副总领事到奥巴马政府期间担任国务院负责近东事务的副助理国务卿。

一些新消息证实了费尔斯坦的判断：拜登向内塔尼亚胡明确表示将增加对加沙地带的援助后，以色列官员承诺穿越拉法港的援助卡车数量可能会增加到每天100辆。 CNN称，加沙地带通讯完全中断后恢复也与白宫的明确要求有关。

但在国际社会看来，美国所做的还远远不够。 这100辆卡车仅为战前拉法港日常过境援助车辆数量的四分之一至五分之一。 此外，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协调厅11月2日指出，由于战斗激烈，联合国已无法向加沙北部约30万难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以色列政府仍禁止医院、救护车和海水淡化厂所需燃料的输入。 加沙。

“关键是，拜登总统能否给内塔尼亚胡一个明确的信息？如果他明确表示以色列必须停火，以色列就必须停火。” 费尔斯坦说得很清楚。

杰拉尔德·费尔斯坦

“以色列还能坚持多久？”

中国新闻周刊：加沙人道主义灾难日益严重。 连日来，以色列军队甚至袭击了加沙北部最大的难民营。 您认为以色列是否会考虑国际社会的呼吁，调整军事行动计划？ 人道主义停火可能吗？

费尔斯坦：从以往的案例来看，以色列政府会尽可能推迟对国际社会的反应，但随着他们面临的压力加大，他们最终将被迫接受停火。

到目前为止，在美国、英国和西欧国家，仍然有一些声音支持以色列针对10月7日哈马斯暴力袭击采取军事行动。但如果以色列继续使用轰炸难民营等过度武力，这最终将改变西方世界的态度。 我认为你会看到西方对以色列施加越来越大的压力。 问题只是：以色列还能坚持多久？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如果美国总统拜登向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发出明确信息，内塔尼亚胡是否会停火？

费尔斯坦：答案是肯定的。 拜登总统曾提到美国不会重蹈9/11事件后所犯的错误。 我们还看到美国官员利用伊拉克和阿富汗问题劝说以色列不要对加沙发动大规模袭击。 以色列显然没有遵循这一建议和指导。 但如果美国总统的信息明确而有力，如果拜登总统明确表示“我们想要结束这一切”，以色列人就必须同意。

中国新闻周刊：在这样的信息发出之前，以军是否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来实现“摧毁哈马斯”的目标？

Feuerstein：问题在于他们提出了无法实现的目标。 以色列无法消灭哈马斯，就像美国无法消灭基地组织或伊斯兰国一样。 你无法消除意识形态。 以色列能够摧毁哈马斯的领导层并摧毁基础设施。 但如果没有有效的政治进展和和平进程，我们只会看到哈马斯在新的领导下死灰复燃，甚至可能出现比哈马斯更暴力的其他组织。

一个基本规则是：在这个时代，不能通过军事力量来达到政治目的。 但目前，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双方都还没有准备好做出他们最终必须做出的决定。 以色列人必须放弃他们可以拥有加沙和约旦河西岸的想法，并放弃巴勒斯坦人将离开家园的想法。 巴勒斯坦人还必须接受以色列国存在的现实。 现在，双方仍在向本国公民发出最严厉的信息，而不是最现实的信息。

“我们可能会看到美国政府的进一步转变”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正如你所说，拜登政府尚未向以色列发出足够强烈的和平信号。 1991年美国政府召开马德里和会时，国际社会认为美国确实想推动巴以和平进程。 你是这个过程的见证者。 但此后，美国政府并没有给予巴勒斯坦建立独立国家足够的支持。 美国的立场为何发生变化？

费尔斯坦：马德里和会的背景是，1991年第一次海湾战争结束后，老布什总统认为解决巴以冲突有机会。 马德里会议促成了以色列和约旦和平协议的签署，也推动了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在奥斯陆的谈判。 随后，克林顿总统启动了五年和平进程框架，试图推动《奥斯陆协定》的实施。 1998年我作为副总领事来到耶路撒冷时，我们当时的立场是巴以冲突必须通过谈判解决。 我仍然认为这是正确的前进方向。

然而，2000年巴勒斯坦第二次起义爆发，以色列新任总理沙龙对和平进程表现出不感兴趣。 此后，尽管小布什和奥巴马总统做出了一些努力，但他们执政期间美国政府内部的观点是，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都没有做好妥协的准备，因此这件事不值得总统处理。 花点时间去做吧。

然后我们来到了特朗普时代，它正朝着完全错误的方向发展。 他推动以色列与阿联酋、巴林、摩洛哥等阿拉伯国家的关系发展，却完全忽视了巴勒斯坦。 这与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的理念是一样的：以色列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与其他阿拉伯国家合作，而不必处理巴勒斯坦问题。

现在，拜登总统肯定倾向于以色列。 10月7日哈马斯发动恐怖袭击后，美国政府的第一反应是过度支持以色列。 现在，美国社会出现强烈反弹，认为政府最初的表态没有准确反映实际情况。

但拜登总统和特朗普有很大不同。 特朗普的问题在于，他直接支持以色列极右翼分子，甚至对以色列吞并约旦河西岸和非法定居点的想法持开放态度。 这是支持以色列的极端方式。 拜登并不支持这一观点。

所以我们看到，现在美国政府正在从最初的一些声明中“后退”，更多地谈论对加沙地带的人道主义援助，更多地谈论保护平民生命。 现在，拜登总统也转而支持冲突结束后的外交和政治进程。 连日来，他重申支持两国解决方案，并希望朝着历届美国总统和国际社会共同努力的方向前进。

《中国新闻周刊》：您最近建议拜登尽快推动重启和会。 我们能看到他的进一步变化吗？

费尔斯坦：我认为我们会看到美国政府采取进一步行动，尽管我不知道这是否包括重启和平进程。 我的建议：尽快开始组织和平会议，只是不要指望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我们首先要等待巴勒斯坦和以色列都“清理好自己的房子”。 军事行动结束后，双方将重新审视各自的领导权。 在以色列，现在很多人认为内塔尼亚胡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他的政府很快就会垮台，他必须为10月7日的失败承担责任。所以我们必须等待以色列明年的选举和新政府。 同样，巴勒斯坦权力机构需要产生新的领导层。

其次，时机对美国来说并不好，因为距离2024年总统大选只有一年的时间。 传统上，这是美国政府不愿深入参与中东事务，特别是和平进程的时期。

我的建议是，我们应该立即开始尝试，最好是在明年左右，建立一个框架，比如以1991年马德里会议的模式，举办某种形式的多边国际峰会，发起促进巴勒斯坦和平的问题。和以色列。 这次，阿拉伯世界应该充分发挥作用，比如阿联酋、巴林、摩洛哥、沙特阿拉伯、埃及和约旦，这些国家与以色列保持着一定的关系，也支持巴勒斯坦的要求。

关键是我们向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发出一个信号，即这场冲突有政治解决方案。 这是我们需要立即开始准备的事情。

“两国解决方案有很好的共识基础。”

中国新闻周刊：在您所期待的和平进程中，两国方案仍然是“唯一的方案”吗？ 国际社会此前曾推动两国方案，但为何没有成功？

福尔斯坦：首先，我想引用我的一位前外交官朋友的话：“我试图考虑所有其他选择，但除了两国解决方案之外，没有一个是可行的。” 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人别无选择，只能建立一个独立国家。 这就是巴勒斯坦的自决权和自治权。

2000年两国解决方案的失败与第二次巴勒斯坦起义期间的暴力有关，也与当时新任以色列总理沙龙扩大定居点和修建隔离墙的政策有关。 以色列右翼分子试图通过修建隔离墙、定居点以及分割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领土，让国际社会屈服于“两国解决方案不现实”的现实。 他们为此“努力”了二十多年。

现在有人说：犹太人定居点使两国解决方案变得不可能。 但定居点并不是“自然现象”，而是“自然现象”。 它们可以被建造和拆除。 当以色列决定与埃及达成和平协议时，他们拆除了在西奈半岛的定居点。 以色列从加沙撤军的同时，也拆除了加沙的定居点。

其他人则认为两国解决方案只是一个概念，缺乏路线图。 但事实上，从1994年到2000年，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在国际社会的推动下达成了很多共识。 和平进程陷入僵局时，巴勒斯坦难民返回权和东耶路撒冷地位两大悬而未决的问题。 但除此之外，两国解决方案的许多具体问题也达成了共识或接近共识。

中国新闻周刊：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美国共和党人比美国民主党人更支持以色列。 两党的更迭是否会影响美国政府推动巴以和平进程的长期战略？

福尔斯坦：你说得对。 共和党人确实强烈支持以色列。 这个问题的关键是以色列能否产生一个致力于和平进程的政府。 如果以色列人想要和平，那么共和党人是否更支持以色列的问题就不再重要了。

中国新闻周刊：看来您对未来以色列政府重返和平进程持乐观态度。

福尔斯坦：我不能保证以色列新政府会支持和平进程，也不能保证以色列人民不会投票支持一个更激进地阻止巴勒斯坦建国的政府。 但我希望当前冲突结束后，以色列人能够认识到维持现状不可取，只会让冲突愈演愈烈。

随着战争形式的变化，哈马斯等非国家武装组织可以获得无人机等更具杀伤力的武器，这将造成更大的破坏和更多的人员伤亡。 因此，如果暴力循环继续下去，以色列将受到比过去20年更大的伤害。 只有和平进程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我认为这是一个人们应该面对现实、思考未来的时候。

我与许多以色列官员和专业人士讨论过这些问题。 当我在耶路撒冷时，我看到他们对和平进程的承诺。 是的，一直有一些以色列人认为以色列应该占领所有巴勒斯坦领土，也一直有一些以色列人不支持建立巴勒斯坦国。 但20年前，我亲眼目睹以色列政府中的许多人愿意为两国解决方案而努力。

“攻击联合国是以色列的错误”

中国新闻周刊：当前加沙冲突和人道主义危机将如何影响美国与阿拉伯国家的关系？

福尔斯坦：我们看到很多阿拉伯国家对美国的立场表示不满，所以我希望拜登政府能够更仔细地倾听阿拉伯伙伴的意见。 尽管现在阿拉伯国家“情绪高涨”，但如果美国政府能够在冲突结束后积极推动政治解决进程，将极大有助于修复与阿拉伯世界的关系。

中国新闻周刊：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关系正常化是长期趋势。 当前的冲突打断了这一趋势。 正常化进程在不久的将来会继续吗？

Feuerstein：我认为这种情况会持续下去。 沙特表示，虽然他们现在不与以色列讨论正常化进程，但未来将继续进行。 看看与以色列建交的埃及、约旦、阿联酋、巴林、摩洛哥等国。 他们都批评以色列并表示支持巴勒斯坦。 巴林外长刚刚前往巴勒斯坦，与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领导人举行会晤。 这是巴林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以来首次访问巴勒斯坦。 但出于各自的国家利益，我相信他们会在战后维持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的进程。

但同时，我希望这些国家也能利用与以色列、巴勒斯坦的良好关系，成为政治进程的桥梁，推动巴以双方进入和平谈判。 特朗普政府开始推动关系正常化进程时，目的只是帮助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建立关系，并不包括结束与巴勒斯坦的冲突。 但事实证明这一计划失败了，巴勒斯坦问题仍然是中东和平稳定的关键。

另一方面，特朗普政府的做法也不无道理，因为它确实促进了以色列与阿拉伯世界的对话，形成了一定程度的互信。 现在我们应该利用这种互信，共同推动阿以关系正常化进程和巴勒斯坦问题进程。 沙特明确表示，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谈判的议程之一是巴勒斯坦问题。 未来，所有类似的正常化进程都可能与巴勒斯坦问题的解决挂钩，产生很大影响。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我们看到，玻利维亚、智利、哥伦比亚、巴林、约旦等国已开始召回驻以色列大使或与以色列断绝外交关系，以表达对以色列“战争罪行”的抗议。 会有更多国家效仿吗？

费尔斯坦：未来确实可能会有更多国家选择召回大使，甚至与以色列断绝外交关系。 前提是巴勒斯坦平民伤亡不断上升，以色列人继续采取鲁莽的军事行动。

中国新闻周刊：以色列空袭加沙，造成近东救济工程处70多名工作人员死亡。 以色列驻联合国代表也与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发生了激烈冲突。 以色列政府甚至拒绝向联合国官员发放签证。 您如何评价以色列对联合国的政策？

Feuerstein：这绝对不是正确的选择。 每个政府都会时不时地对联合国表示不满，也会与联合国有不同的看法。 但联合国目前的立场反映了绝大多数会员国的立场。 因此，与联合国决裂对以色列没有任何帮助。

相反，以色列需要联合国维持其在加沙地带的存在，以便那里的学校、医院和基础设施能够在战争期间正常运转，避免更大的人道主义危机。 希望以色列能够冷静下来，修复这一错误政策造成的损失。

记者：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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