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约车司机与平台之间是否存在劳动关系？

陈志云的死亡证明。

2023年4月3日23时53分，在接到最后一份工作后，20多年的北票网约车司机陈志云停在了北京西城的一个巷子里，这也成为了他生命的终点。

接单软件显示，从2018年到今年4月4日的五年间，陈志云在该网约车平台接单超过1800天，共完成2.16万单，评分为4.9。 其妻子刘火秀通过丈夫手机接单软件查询，3月11日至4月4日，陈志云每天派车，平均每天在线时间10多个小时，最长一天20多个小时。

公安机关出具的死亡证明上，陈志云的死因是“猝死”。 家属认为，陈志云在网约车平台工作五年，理应得到相应补偿。

对此，平台的回答是：“他们之间不存在劳动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2000年左右，陈志云来到北京打拼，和妻子一起做起了小生意，但到了2018年左右，生意并不红火。 陈志云经朋友推荐，在某网约车平台注册成为网约车司机。

为了跑车方便，陈志云在顺义租了一个村子，妻子刘火秀则留在丰台继续手头的小生意。 刘火秀告诉《中国慈善家》，丈夫经常半夜回家，有时甚至在车上过夜。 夫妻俩虽然都在北京，但见面的时间不多，平时都是通过微信联系。

4月3日20时30分，刘火秀给丈夫发微信问候，陈志云回复说她在天通苑。 然后对刘火秀说道：“睡吧，累吗？”

没想到，这条微信成为了她丈夫的最后一条信息。 接下来两天，刘火秀发了几条微信，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4月5日，着急的刘火秀赶到丈夫在顺义租住的小屋，却被房东告知陈志云已经两天没有回来了。

报警后，警方从平台调取的车辆位置信息显示，4月3日23时53分，陈志云将车开至西城一处胡同处停下，此后车子就再也没有动过。 直到5日20点左右，陈志云的车才被发现，警方破窗后发现了陈志云的尸体。

透过破碎的车窗，刘火秀看到丈夫趴在方向盘上，似乎趴着睡着了，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变成了深紫色。

据公开媒体报道，近年来，网约车行业猝死案例并不少见。 2020年，深圳一名网约车司机被路人发现死在车内。 据法医初步判断，死因是猝死。 同年，武汉某网约车司机在天河机场停车场死亡。 武汉市交通委在微博上通报称，经核实，该司机已每天78小时在线，连续39小时。

去年，类似事件在浙江、上海、四川等地也发生过。 今年4月21日上午9点，在云南昆明小屯立交桥下掉头处，等待掉头的网约车司机在与前车发生轻微追尾后突然晕倒并停车。 救护车赶到，医护人员立即对网约车司机进行心肺复苏。 坚持了15分钟后，主治医生宣布抢救失败，死亡。

陈志云的网约车服务。

今年2月底，作为陈志云的联系人，刘火秀收到平台发来的短信：“陈师傅2月19日至25日的工作时间远高于95%的司机，长期驾驶状态下发生事故的风险更高。希望您能劝说他劳逸结合，保证他每天有足够的休息时间7至8小时。”

“每个网约车司机都会收到这样的信息。我丈夫平时身体很好，才40岁，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刘火秀告诉记者，当时她并没有把这条短信当回事。

借钱买房欠下外债，再加上赡养陈志云年迈的父母、孩子上学等，都让夫妻俩承受着不小的压力，“能下多少单就下多少”，刘火秀说，五年来，陈志云没有拒绝过一个订单。

“今天太累了，明天就不开车了，就在家休息一天。” 这句话她的丈夫多次对刘火秀说过。 但往往只是休息一会，感觉“复活”了，就又出去了。

问题发生当天，陈志云凌晨5：00到家，下午4：30左右再次开始接单，车停在事故现场前，他一共接到了11个订单，行驶轨迹涉及东城、西城、丰台、海淀、朝阳等地。

4月3日23点，一位网约车司机在群里抱怨说：“熬夜了，累了。”

不到一个小时，陈志云的车就再也没有动过。

4月4日凌晨2点，陈志云的手机上也收到了平台发来的调度指令。 乘客见车静止不动，拨打了43秒后挂断，随后订单被取消。

在刘火秀看来，陈志云从2018年就开始做网约车业务，在这个平台工作也才五年，自然存在劳务关系。 工作期间猝死，平台应承担责任。 她还认为，平台没有履行相应义务。

“4月4日半夜被乘客取消的订单，如果平台检测到异常并能再次确认，或许陈志云还有救。” 刘火秀说道。

丈夫猝死后，刘火秀向网约车公司相关部门求助。 该公司表示，如果家属在接到订单后24小时内提供死亡证明，公司可给予最高20万元的“公益救助”。 否则的话，人道主义援助就只有5万元了。

陈志云手机数据显示，最后一次订单于4月3日23:00结束，4月5日21:00发现尸体，不符合公司“收到订单后24小时内死亡证明”的要求。

第二次，刘火秀在律师李春富的陪同下再次来到公司协商和解，但公司态度明确，称“赔偿金额没有协商余地”。

一位负责处理此事的公司经理表示，平台没有赔偿义务，本来可以什么都不赔，但考虑到司机家庭的困难，他拿出公益基金来帮助。 该公司法律顾问认为，网约车司机与平台之间不存在劳动关系，而是合作关系。

多次沟通不果后，今年5月，刘火秀将公司告上法庭，要求公司赔偿陈志云死亡赔偿金、丧葬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损失共计350万元。 目前，法院已立案。

7月初，法院调取了案发现场的监控录像、陈志云的尸检报告及相关笔录。 随后，该公司主动联系李春福律师，同意赔偿10万元，但遭到拒绝。 过了一会儿，我又打电话说可以赔偿20万元。

李春福认为，本案争议焦点在于双方是否存在劳动关系以及公司是否履行了对待陈志云的义务。

“从4月3日晚到4月5日，家属通过各种渠道都联系不上陈志云，期间平台不断给陈志云发订单，管理出现了问题。” 李春福说道。

平台经济快速发展，在创造大量就业机会的同时，在保障劳动者劳动保障权益方面也面临许多新问题。 平台公司与劳动者之间法律关系的性质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2021年7月，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国家发展改革委等8部门联合印发《关于维护新就业形态劳动保障权益的指导意见》，首次明确了平台责任、薪酬、休息、工伤保障等多个焦点问题。

但在司法实践中，平台与劳动者之间的雇佣关系仍存在争议。 《中国慈善家》通过裁判文书网检索到的相关案件中，几乎没有发现网约车司机与平台之间存在劳动关系。

“已经不能用介绍来形容网约车司机了，可以说他们辛苦了。” 北京一位网约车司机告诉记者，2021年，每天工作10小时左右，收入可以达到1.5万元左右。 现在，如果工作时间保持不变，收入基本上减半。

陈志云公司相关财报显示，去年一季度，公司每单平均利润为0.9元，但今年同期则降至每单0.5元，降幅超过40%。 上述网约车司机表示，他和同伴每天除了睡觉、吃饭都在接单。 “月收入要达到上万，每天必须跑步15个小时以上。”

李春福认为，在如此高强度的劳动下，平台应该为网约车司机购买一份基本保险或意外伤害保险。

关于新就业形式下劳动者的社会保障，国务院《关于促进平台经济规范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指出，要研究完善平台企业就业、灵活就业等员工社会保障政策。

有的地方对此作出了规定。 例如，四川省成都市《关于促进新经济新企业职工参加社会保险的试行意见》明确，新经济组织聘用非全日制从业人员的，职工本人应当按照灵活就业保险办法参加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和基本医疗保险。 同时，新型经济组织应当参加工伤保险。

近日，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和最高法联合发布新用工形式劳动争议典型案例，涉及网约车司机、网约车配送人员与平台公司之间劳动关系认定。 最高法认为，平台公司不提供信息中介、交易撮合等服务，而是组织、管理从业人员，按照一定的模式和标准，以平台名义对外提供服务。

在此背景下，围绕陈志云猝死的争议具有典型意义，这一法律诉讼的走向值得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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