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订单比去年下降了近2/3，大部分客户都在观望。”

陈菊是东莞某工厂降温项目的负责人。 他的客户涉及玩具厂、电子厂、五金厂、服装厂、鞋厂等制造工厂。

“今年天气炎热，客户的预算比往年没有减少。往年气温升高时，公司的事情很多，业务很忙，但今年却很安静，而且有的顾客询问后不行动。” 陈菊告诉澎湃新闻，因为公司的产品不仅仅是制造业所需要的，而是锦上添花的改进产品。 如果出现不利预期，即使天气炎热，工厂也会选择控制成本。

“大环境不好，前景不明朗，不敢投资”，成为很多人的心态。

不久前，东莞市统计局发布2023年上半年东莞经济运行情况。上半年，东莞地区生产总值5262.1亿元，同比增长1.5%，是上半年广东21个城市中增速最低的。 与一季度2.2%的增速相比，也有所下降。 其中，第二产业增加值同比下降2.5%； 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下降5.9%。

过去六个月东莞制造经历了什么？ 一线企业主感受怎样的“温差”？ 是什么给了他们希望？

遭遇外部市场较大冲击

在中国经济发展版图上，东莞是一个重要的观察窗口。 经过多年的“耕耘”，这里已经酝酿出完整的产业链，拥有强大的成果转化能力。

同时，东莞作为一个外向型经济明显的城市，对国际市场形势也尤为敏感。

多家企业向澎湃新闻表示，总体原因是消费动力不足。 疫情影响到各行各业。 收入的不确定性，甚至失业以及供应的减少，导致人们现在的消费和投资相对保守。 “很多人存钱，不愿意借钱扩大投资，因为未来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和变数。”

除了外贸城市的共同特点外，东莞也有其特殊性。

此次在东莞的调研中，不少企业向澎湃新闻表示，一些大客户要求他们到东南亚设厂。

“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冲突造成了政治紧张，所有大企业都必须考虑政府的态度和政策指引，特别是那些大型跨国企业，它们非常关心美国和中国之间的关系。我希望你们不要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找到一条替代的道路。”

不少企业负责人告诉澎湃新闻，国际关系对企业的影响很大，企业越大，就越重视国际关系。 “美国的一些进口商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为了为未来做打算。”

“出口还是受到影响，我们主要出口到欧洲、美洲、新加坡、迪拜、日本等地，目前我们美国市场下降了20%到30%。不过对我们整体影响不大，因为我们是‘两条腿’走路，这几年内销增长了两位数，基本可以抵消出口的下滑。” 哈一代玩具有限公司董事长肖森林告诉澎湃新闻。

成都大运会吉祥物“荣宝”毛绒玩具由东莞哈一一玩具公司生产。

“荣宝”毛绒玩具的生产企业是东莞市哈尔滨呆呆玩具公司。受访者提供

降低运营成本也是一些工厂搬迁的一个因素。 随着广东劳动力成本、土地成本增加，企业生产成本增加。

“越南很多工厂都搬到了东莞，因为越南在劳动力、税收、美国关系等方面有优势，运营成本比较低。很多工厂和东莞工厂的业务发生冲突，成为东莞的竞争对手。尤其是一些低端产业。”

一家纺织原料生产公司负责人谭英安告诉澎湃新闻，他原来的客户原本是在东莞生产的，但后来美国大客户要求他在越南设厂，客户就搬家了到越南。 “如果按照传统模式，没有竞争优势，低端、组装、技术含量低的产品，越南可以取代你。与越南相比，东莞还是有优势的，越南工人在工业方面做得不好“附加值更高、技术含量更高。这批企业搬走是因为美国客户要求走，他们总得想办法活下去。”

“一些代工企业，比如服装厂、玩具厂、电子组装元件、装配线、简单的，可能会去越南。去越南的规模一定要加大，否则在那里开小工厂就没有意义。” “你上来了，就得抢更多的订单。他本来就在东莞，熟悉竞争对手的报价和优势，所以可以扬长避短。”

为什么东莞似乎比其他外贸城市受到的影响更大？

一位企业家告诉澎湃新闻，东莞不同于外贸城市，企业家扎根于当地。 它最初是由许多外国人和当地人建造的城市。 起初，有很多来自日本、韩国、台湾、香港等的公司，一家人来到东莞创业、建厂。 当大客户要求搬走时，阻力就没那么强烈了。 像宁波这样的城市，人都是本地人，订单少，可以从外地补货。 他们对搬迁会有强烈的抵制。

然而，搬迁也面临诸多困难。

“以前这里有一家贸易公司，有很大的工厂，但生产完全外包，很多工厂都成了他的免费仓库和生产站。他还可以把价格压得很低，这样他的管理成本就非常低。”但现在越南不同了，一次性投资4亿元，全部整合起来，工人数量会增加一两千。”

谭英安说，“中国的工业技术骨干会去越南，成本会比国内高很多，就像台湾、香港人来东莞一样，劳动力成本很高”而且越南工人的工作效率很差，相比之下，中国的机器一年到头都不会停止运转，除非是节假日。

目前，越南经济表现不佳。 “今年越南生意不好，很多工厂也陷入困境，必须抢订单，抢低端订单。”

产能过剩严重，市场缺钱回报慢

2021年，中国的订单将会回归。 有企业向澎湃新闻表示，“一下子订单像雪花一样纷至沓来，很多企业想尽办法扩大产能、购买机器、增加投资。供应，迫使他们自己建工厂，导致现在产能过剩” ”。

疫情和俄罗斯、乌克兰冲突后，不少欧洲居民生活成本上升，日常消费下降，需求减弱。

“采购率下降了，客户的需求疲软，传导给我的客户，我的客户又传导给我。本来订单的蛋糕缩小了，国内工厂的机器多了很多，导致现在的情况，我觉得今年最困难的事情就是因为行业很不自觉。” 谭英安说道。

2023年8月4日，广东省东莞市，工人们在当地一家工厂的模具生产车间里工作。视觉中国地图

此前，多数企业对疫情释放后的市场抱有预期。 但疫情结束后，他们并没有按预期恢复或反弹，造成一定的心理落差。

邱林是东莞一家生产消防设备的风机公司的总经理。 只要有新建筑，就需要这样的消防产品。 它们是建筑市场的刚需产品。 该行业与房地产密切相关。 同时也供应各种新建、扩建制造业。 工厂。

“如果房地产受到影响，对我们的影响就会更大。” 林秋说，现在大家都过着紧缩的生活，开源节流。

市场状况不佳，导致企业与企业之间的信任关系下降。 谭英安表示，现在支付周期延长了一倍。 “以前一般是一个月、四十五天，现在需要两个月甚至更长。以前是供应商市场，基本按照供应商的要求来，后来就变成了买方市场”另外，过去人们更专注于做事情，现在会扩展到其他行业，这会导致资金周期更长。

谭英安回忆，2008年金融危机持续了一年，市场不太好。 “每次行情不好的时候，付款周期都会变长。去年年底的行情尤其不好，很多人手里都拿着货，很难及时向上游供应商付款，因为资金返还困难。”

林秋说道：“我们合作的材料供应商一直都维护得比较好，毕竟我们的名气摆在这里。不过我能感觉到他们也缺钱，而且经常打电话，他们说确实很难帮助，以前没那么明显。”

有企业向澎湃新闻表示，以前整体市场比较好，信任度比较高，但现在信任关系紧张，因为市场不稳定，市场上没有多少钱。 “现在对于私营企业来说，会做好风险控制，要么货期不付款，发货必须全额付款，要么发货后，货期会受到严格限制，一旦停止付款，供应将被停止。”

除了一些常见的问题外，不同的企业还面临着不同的挑战。

东莞市旭记食品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目前最大的挑战是需求萎缩、预期减弱可能带来的消费品市场环境的变化。 其他外部因素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市场。 商业经济学。 例如，原材料价格、劳动力成本和能源成本持续上涨导致成本增加； 市场变化、产品升级和生产工艺的变化对生产线、机械设备、配套设施提出了新的要求； 新政策的实施，如新版GB7718即将公布，导致公司所有标签需要修订，需要投入大量设备，生产计划需要重大调整； 专业打假应对频繁，给监管部门和企业都带来麻烦； 自媒体经常发布虚假信息诽谤大品牌，对公司声誉造成严重损害。

居安思危，如野火如草，不息燃烧

尽管面临着不同的困难，此次东莞之行，民营企业家如野草般的活力依然令人印象深刻。

哈尔滨黛黛成立于1999年，最初为OEM，产品主要出口欧美、日本等国家。 肖森林创业初期，东莞的玩具业蓬勃发展，是东莞的支柱产业之一。

后来内销和出口开始“两条腿”走路。 随着劳动力人口红利的下降，肖森林意识到单纯做生产加工并不是长久之计，仍需提高产品附加值。 直到2005年，它才创立了自己的品牌“哈一一玩具”，瞄准儿童。 2015年转型为适合年轻人的玩具。 另外，《我一个人的朋友》走的是潮流酷炫的潮流玩法路线。 从此，哈一代的发展进入了快车道。

从OEM到OBM、IP创造的两次转型，让哈尔滨一贷得以生存，改变了薄利多销的模式，增强了议价能力。

“在玩具行业，品牌很少。我们转型的时候，整个行业都比较好，不是因为行业被迫调整，而是因为危机意识，因为劳动力成本一直在上涨。玩具中的品牌，我们是先驱。”

肖森林告诉澎湃新闻，市场一直在变化，我们不能固步自封。 无论哪个节点，无论怎么把握，都要顺应市场的需求，尊重市场。 市场正在高速运行，所以要提前预测市场，而不是让市场等你。 “有些商业项目和商业行为需要一个过程来培养，不可能一蹴而就，如果不提前规划，暂时做不到。”

“民营企业一直有巨大的危机感，时刻思考如何抓住这个机遇，如何引领潮流。民营企业如草如野，因为它们有很强的韧性和生命力。” 萧林说道。

作为领先的原创潮流游戏公司，哈尔滨一代目前正着力打造IP，提升品牌竞争力。 “在设计的过程中，我们需要了解现在年轻人的喜好。元素、色彩、文化、习惯都是我们需要考虑的。设计过程中有很多复杂的程序，比如市场调研、内部调查等。”设计稿审核、产品开发。进入大规模验证评估、小批量市场测试等，主推有爆发潜力，会持续迭代。”

此次成都大运会，哈尔滨呆呆作为加盟商之一，为吉祥物“蓉宝”开发了70多个SKU。 肖森林表示，今年的大运会和亚运会是哈萨克斯坦一代人的福气，比赛正常表现还不错。 “因为我们专注于原创潮流品牌，而且我们有自己的品牌，所以核心竞争力可能比较强。 一些。”

多年来，哈尔滨一代已经服务了27场赛事。 企业只要生存下来，就有价值。 “我们已经在潮流玩具、毛绒玩具行业中处于领先地位，但我们还需要不断完善自己，引领潮流，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东莞作为国际制造名城的基础，需要产业基础和产业链。 与东莞转型的方向类似，从制造企业向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品牌企业转型，需要解放思想，品牌打造、产品设计、营销渠道建设，这些都与之前不同。那只做生产。 这种联系是天壤之别。

肖森林表示，以前靠降低成本生存，现在靠文化赋能生存，提高产品附加值。

“如何提高抗风险能力，一是开发新产品，二是开发新客户。” 谭英安说，“从去年年底开始，我就感觉市场越来越难了，所以这两年我特别勤奋，不断开拓新客户、新市场。我的生意和我的生意客户比较多。”

他说，一些工厂主只生产不销售，没有营销概念。 他们认为产品已经生产出来，就等着生意上门了。 “今年形势已经到了一个比较低的点，如果俄乌战争能够得到控制，欧美居民的消费需求逐渐增加，会给我们带来比较大的反弹。”

“从去年年底开始，我就做了针对性的准备，和那些工厂搬到越南但运营公司还在东莞的客户打交道。当我感到困难的时候，我自己更加努力，多跑，多做准备。居安思危，思维很重要，如果盲目乐观，不做最坏的打算，对风险评估不足，一旦形势不好，就会导致恐慌，很多判断都是错误的。不理性，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 谭英安说道。

这种预测能力背后的因素也比较复杂，与行业经验、资源、获取的信息有关。

邱林的公司开始在珠三角地区开展业务。 近四五年，已扩展到全国。 今年，受市场影响，逐步回归珠三角。 尽管房地产行业的发展受到阻碍，林秋的企业业绩却逆势增长。

他告诉澎湃新闻，这可能确实与预测能力有关。 前年以来，他尽量减少与民营地产企业的合作，合作伙伴迅速转向一些国企和央企开发商。

“经济的底层逻辑还是产业，国家希望制造业能够发展好，有话语权。像我们制造业这样的产业还是比较安逸的，更多的其实是受市场的影响。”以及整体经济环境。政府的影响，而不是政府或者政策、监管措施对我们的影响。我们能感觉到政府想要大力推动制造业，现在各种政策都出台了。效果还不明显，但起点一定要好。实干兴国，我们能做的就是把工作做好，这样我们就有话语权和标准制定权。”

谭英安说，这两年他做生意是最勤奋的。 没事的时候他就出去沟通、获取信息、有针对性地走动。

“我前段时间去了山东、天津、河北，都是业内前辈带去的，去了一周，感觉不一样。我们在欧美做生意，他们“我们主要在北方和俄罗斯做业务，我们来看看不同地区的业务，可以学到很多做法和方法，这种交流非常有价值。”

加大对中小微企业的支持力度

不少企业表示，目前的市场可能暂时不会考虑扩大投资，但如果市场好转，他们也可能会扩大，具体要看市场情况。

有企业家建议，中小企业还是需要支持的，因为这关系到很多底层家庭、就业和稳定。 “别看小工厂，如果得到国家的支持，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对创造社会财富、增加就业会有很大的动力。”

有企业表示，这两年贷款融资情况稍好一些，尤其是疫情结束后，银行的支持力度比以前更强。 企业家建议，贷款融资可以积极一点，尤其是中小微企业。

“银行喜欢把钱借给不需要钱的大企业，然后大企业拿到钱后乱投资就变坏了。但对于小工厂来说，能给他们一两百万就不同了。”支持，因为他会非常小心。”

谭英安说，“虽然比过去好一点，但融资问题还是不够。我的信用很好，从来没有逾期过，规模更大，流量和税收状况都很好，房产是独立的，所以我可以借500万。但很多人贷款不到，只能用​​房子做抵押。”

2023年2月1日，广东东莞，工厂技能大师工作室。视觉中国 资料图

与此同时，一些外地企业向澎湃新闻表示，以前安全、环保、消防等部门每隔三天就会过来检查一次，但现在相对频率有所减少，因为市场情况并不理想。好的。

也有不少企业担心税务相关问题。 “很多私营企业主都有这样的担心，他们一直没能完全按照税收标准做账，不是为了逃税，而是实际上没办法按照要求做账。因为个人的钱和公司的钱没有办法分开，私人财产和公司财产经常被混淆。

“有时候工资不够，我就用自己的钱付。钱来回转账，一年的营业额很高。有些客户私下给我转账，根本没法算。”每天都有营业额。”

慕斯健康睡眠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建议，公司应进一步推动扩大市场规模，加大品牌推广力度，扩大品牌覆盖范围。 希望政策能为公司营销费用提供资金支持。 此外，疫情复苏后，消费者消费信心普遍下降，消费升级。 “希望政策能够针对终端消费市场推出更多的消费券、优惠券等，激发消费者的购买欲望。”

徐富士建议，政府应从支持企业品牌建设、市场开拓、推动工厂数字化、智能化改造、支持企业技术创新等主要方面出台相关政策，助力东莞企业转型升级和高质量发展。

上海财经大学公共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吴一平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为鼓励企业持续转型升级，各级政府需要重点制定降低成本、提高能源水平等差异化产业政策。 重点是政策的稳定性、透明度和执行力。 因此，整合有效市场和有效政府的力量，在产业和城市层面落实相应机制，将成为现阶段推动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关键。

“当前的市场可能正在走向利基需求，这就需要企业在开发差异化产品、实施差异化营销上下功夫。只有具备终身学习能力的企业家才能引领潮流，在风雨之地立于不败之地。” 吴一平说道。

（陈菊、谭英安、林秋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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