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06 11:01:21 來源: 搜虎网
9月10日晚上9时30分左右,山西省大同市云岗镇刘官庄村,短短两三分钟,危化品卡车罐口逸出的气体击倒了三人:其中一名正在洗漱。坦克。 47岁的司机白力波晕倒后掉入油箱窒息身亡。 妻子叶秀香的侄子、危化品运输工叶振琪以及前来救援的路人也被送往医院。
洗舱确实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 含有危险化学品的罐车卸下一批货物后,需要对罐体进行清洗,以防止残留化学品污染下一批货物。 一般来说,这需要人进入坦克内进行操作。 如果不小心,人很容易中毒或窒息。
新京报记者发现,近年来,司机或洗车工因缺乏安全防护、不遵守操作规程而丧生的情况屡见不鲜。 虽然有些地方已下发文件要求危化品车辆必须由专业人员到指定的、有资质的清洗场所进行清洗,但由于目前国家还没有法律、法规或部门文件对槽罐车的清洗进行规定,相关行业标准尚未出台。 现实中,为了节省成本,一些私人车队车主仍然会要求司机去普通洗车场自行清洗车辆。
“赚别人的钱,人家叫你进缸,你不进?” 不少司机咬咬牙,铤而走险,钻进了油箱。
一次卸货后,白立波在罐内冲洗罐内壁。受访者提供
人像面条一样滑进罐子里,“咚”的一声
这次是一罐甲硫醇钠。
无色透明、强碱性液体,可用于合成农药。 灰色罐体两侧都贴有“爆炸品”、“腐烂物”、“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和“危险品”等醒目的标签。 这辆巨大的“辽HP8975”和“辽H66W5拖车”(危化品罐车有两块车牌,一张在车头,一张在底盘)上路时总是营造出一种紧张的气氛。
白力波坐在红色轿车的前座。 他性格沉默寡言,胡子遮住了下半张脸。 当他打哈欠时,被烟熏黑的下牙就露出来了。 9月10日,他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出发,行驶在从宁夏中卫到山西大同的国道上。
全程近千公里的路程中,百里波一直开着车窗让自己精神焕发。 西北风变得相当大,让人头皮发紧。
据其妻子叶秀香介绍,白立波是一名经验丰富的驾驶员,驾驶油罐车已有23年。 “13米长的油罐车可以一口气倒进车位,这些年从来没有被撞过。”
白立波。受访者提供
副驾驶座上坐着28岁的叶振奇。 这个位子平时是属于他姑姑叶秀香的。 危险化学品罐车标配司机和押运人员。 以前夫妻俩一起干活,这次家里却出事了。 叶秀香让两年前就考取了危险品运输押运资格证的侄子帮她跑一趟。
9月10日下午6点左右,白立波和叶振奇来到大同一家化工厂,卸下了甲硫醇钠的车。 随后,白力波下了车,接了电话。 叶真奇没有听到通话内容。 “我叔叔只说接下来要开车去内蒙古提一车货,路上找个洗罐机。”
这是叶振奇第一次销售危险品。 我叔叔告诉我,化学品与普通货物不同。 卸货后,如果罐壁上的残留物会与下一批货物发生化学反应,则必须对罐体进行清洗。 如果买不起,就没有必要洗。 “我们不知道货物的具体性质,也不知道货物之间是否会发生反应。总之,洗不洗罐子是由车队老板决定的。” 他听到了叔叔的话。
汽车行驶了100多公里,晚上9时30分左右,到达大同市云岗镇刘官庄村附近的国道上。 小区里空无一人,路边有一家工厂,一排简陋的餐馆亮着灯,周围停着几辆大卡车。 白丽波把车停在一家挂着“洗车加水”牌子的餐馆前,让侄子下车洗罐头。
白力波怕水把衣服弄湿,就穿上了短袖、短裤、拖鞋,还戴了一副橡胶手套。 车上有头盔和防毒面具,但他没有戴。 叶真奇没有穿戴任何防护用品。
风很大,叶真奇拉上了长袖工作服的拉链。 他绕到车后,打开了水箱后面手臂粗的阀门——水箱里的废水通过这个阀门排到了马路上。 一股淡淡的农药味飘了出来,他却没有留意。 几个小时前卸货时他也闻到了这种气味。 “现在轻多了。”
两人爬到了坦克顶部。 顶部有三个罐口,每个罐口直径约80厘米,刚好够一个人通过。 叶真奇距离罐口半米左右,用钢管尖拧开罐盖上的螺丝,用力将罐盖拉开,翻到一边。
他回头看了看叔叔,白力波正站在车尾附近的水箱口旁,拿着水管往里面冲水。
还不急着拍视频。 视频是给队主报销的:洗缸需要加水,每次水费200元左右。 按照规定,视频必须捕捉到司机进入坦克并在坦克内部进行清洗——这样才能证明清洗到位。
白力波拉吃过多次甲硫醇钠,知道这东西有毒。 出于安全考虑,他站在水箱顶上冲洗水,让它闻起来如常,打算半小时后放回水箱里。
一分钟后,叶真奇再次看向自己的叔叔。 “他的身体似乎一下子就软了,正要坐下。”
叶真奇感觉有些不对劲,快步朝叔叔走去。 还没到地方,就看见百里波的身体就像面条一样顺着坛口滑入了坛子里,“咚”的一声。
“哎呀!” 叶真奇心里一沉,快步走过去,靠在罐口上,伸头向里面看去。 天很黑,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只感觉刺鼻的农药味钻入鼻子和嘴巴,大脑一片空白。
一位正在路边餐馆吃饭的弟兄看到这一幕,立即跑过去爬上坦克救人。 随后,叶真奇听了他的话,倒在了坛子口旁边,口吐白沫。 热心的大哥救下叶真奇后,趴在罐子口上查看白力波的情况,却什么也没看到,晕了过去。
酒店老板拨打了紧急热线。 叶振奇和热心的大哥被送往医院,被诊断为“有机溶剂中毒”,需要吸氧治疗。
掉进罐子里的白力波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在里面待了近两个小时。 “120急救人员和警察都不敢进罐子里救人,担心中毒。最后消防队把人拉了出来,人已经不见了。” 叶秀香听取了案件办理情况。 警察说道。
死亡证明上,白立波的死因是“窒息”,“导致疾病或状况”一栏写着“中毒”二字。
如果装货前不清洗储罐,可能会存在风险。 老板否认要求司机卸货后自行洗罐。
9月11日下午6点左右接到消息后,叶秀香和家人连夜赶往大同。
在殡仪馆里,他们戴着口罩,但仍能闻到遗体上刺鼻的农药味。
叶秀香想不通:百里波之前用过甲硫醇钠洗过罐子。 怎么这次就出事了呢?
长安大学汽车学院教授、交通运输部危险品道路运输专家沉晓燕告诉新京报记者,从甲硫醇钠的化学品安全技术文件来看,甲硫醇钠不属于危险品。剧毒化学品,应列为Ⅲ类化学品。 8类腐蚀性物质。 但同时我们也需要关注,“这辆车拉甲硫醇钠之前拉了什么?”
白立波和叶振奇于8月28日离家,甲硫醇钠是他们拖出的第四批货物。
事发时柏立波驾驶的危化品运输罐车。受访者提供
叶秀香提供的运单显示,最后一批货物为乙醛肟,事发前一天在山西吕梁卸货。 叶振琪说乙醛肟无色无味,而且老板又不允许洗罐头,所以百里波猜测乙醛肟不会和下一批货发生反应,所以她就把罐口打开了, “把它全部擦干。” 宁夏中卫的化工企业在生产甲硫醇钠时,厂家连“罐头是否洗过”都没有问。
不过,记者咨询行业专家了解到,在运输和储存过程中,乙醛肟在一定的反应条件下会与甲硫醇钠发生反应,增加了其风险。 但从现场的反应情况和人体症状来看,沉晓燕推断主要原因是甲硫醇钠在一定条件下产生的甲硫醇气体导致人员中毒:“甲硫醇气体有毒,会引起头痛,恶心和不同程度的麻醉作用,吸入高浓度可导致呼吸麻痹和死亡。”
老板张志敏一直否认是他安排洗罐的。 “我一直要求去有资质的地方洗缸。” 他说,更何况,这一次,下一批货也是甲硫醇钠,他也没有要求清洗。 “先卸载甲硫醇钠,然后卸载甲硫醇钠。 这个水箱根本不需要清洗。 即使现在我仍然认为(他为什么要亲自洗舱)是一个谜。”张志敏告诉记者,但他没有提供证据证明下一批货物是甲硫醇钠。
叶秀香不同意这个说法:“如果老板没有让我洗罐头,为什么我丈夫会无缘无故地冒着生命危险,付洗罐费呢?”
涉案车辆是否有甲硫醇钠运输资质?罐箱检验报告疑似造假
事件发生后,大同市云冈区应急管理局联合各单位成立事故调查组,对事故原因进行调查。
目前,白立波的遗体已在殡仪馆停放了40多天。 叶秀香在大同各个部门之间奔波,配合调查,试图为丈夫的死寻找一个解释。
起初,白立波在一家大型国企开油罐车,叶秀香在队里当厨师。 为了赚更多的钱,2020年,他们被介绍加入张志敏的船队,开始拖运危化品。 事故发生前,两人月收入合计2万多元。
白立波是一名独行司机。 没有人换班。 他每天开车十四到五个小时。 有时他困得睁不开眼睛。 叶秀香心疼不已,催促他停车睡一会儿。 他挥了挥手,指着车上的摄像头。 担心被老板逼迫。 叶秀香无奈,只好在车里放了一桶水,浸湿毛巾放在丈夫头上,防止他犯困酿成事故。
事发时柏立波驾驶的危化品运输罐车。受访者提供
她还劝说丈夫:“这个活太危险了,咱们别干了,回去开油罐车吧。” 那是今年农历新年期间。 百里波不同意,“攒点钱,让我儿子过这一年。”
张志民的车队由十几辆危险化学品罐车组成,隶属于辽宁省营口市巨通物流公司(以下简称“巨通公司”)。
记者查询发现,2020年实施的《道路危险货物运输安全管理办法》明确禁止危险货物运输车辆运营。 但业内人士透露,私人车队无法办理危险品运输所需手续,隶属于企业运营的情况其实很常见。
沉晓燕介绍,车辆可运输的具体货物不仅要符合道路运输经营许可证、道路运输证规定的经营范围,而且要在罐车检验中给出的车罐适用介质清单内。结论报告。
涉案车辆确实有这些证件:运输危险货物所需的道路运输经营许可证、道路运输证、罐箱检验结论报告均归巨通公司所有。 这些证书通常放置在车辆上并可供随时检查。
但奇怪的是,叶秀香发现车上有三份相同报告编号的储罐检验报告,其中只有一份报告列出了车载储罐适用的介质,其中包括甲硫醇钠。
“一个编号只能对应一份罐头检验报告,三份报告不可能有相同的编号。在实际执法过程中,我们也遇到过罐头检验报告造假的情况。” 沉晓燕说道。
叶秀香说,出具油箱检验报告的检测公司一位负责人向她证实,他们给出的报告中,涉事车辆油箱的适用介质中不包括甲硫醇钠。 新京报记者致电该负责人,但该人士并未直接给出答复。 他只表示“结论已告知死者家属”。
对此,张志敏回应称:“(罐箱检验报告)是物流公司(巨通公司)申请的,我不知道(罐箱检验报告是假的),司机和押运人员都知道这一点。”
一位从业十几年的危化品罐车司机告诉记者,一般来说,车队规模越大,货物供应越稳定,拉动的货物种类也越固定。 “你不会今天拉动这种媒介,明天又改变它。” “但是,在小型私人车队中,一些老板会为了利润而冒险。”他们会接受各种各样的货物。 如果超出罐箱检验报告范围,就只能伪造货物,添加货物种类。”
洗罐乱象:隐藏“黑作坊”,司机缺乏防护
如果经常更换介质,清洗罐的频率也会相应增加。
新京报记者咨询了多家危化品罐体清洗机构和危化品运输行业人士了解到,清洗罐体时一般有以下三种情况。
一是由资质齐全、通过环评的正规企业进行清洁。 这类企业一般规模较大,位于化工厂附近。 具有相关资质的专业操作人员佩戴防护用品,执行严格的操作流程,进入罐体进行清洗。 此类企业还配备有蒸罐设备。 蒸槽清洗比水冲清洗更有力。 如果厂家对货物纯度要求高,就需要蒸罐。 蒸槽完全自动化,操作人员无需进入槽内。
但目前此类企业不多,且价格较高。 在浙江省宁波市,一家自称“宁波唯一一家手续齐全”的洗罐公司收取800元至3000元不等的清洗费。
第二种是“黑作坊”。 私人业主购买了设备并雇用了几个人来清洗坦克。 这些老板的联系方式在危险罐车司机微信群里流传。 这些地方的位置是隐藏的。 司机需要开车到附近然后打电话给他们。 然后工作人员就会来到路边带路。 在对罐体进行蒸煮和清洗时,一般不允许驾驶员靠近。 这些地方洗罐、蒸罐的费用在300元至800元不等。
第三种选择是在路边找一个可以用水洗车的地方。 这种店只提供水,不负责清洁。 水费一般在80元至200元之间。
路边洗车摊为危化品车辆洗罐提供水。受访者提供
沉晓燕告诉记者,目前,我国尚无统一的法律法规或部门文件对危化品罐车的清洗作出具体规定。 2020年即将实施的《危险货物道路运输安全管理办法》第三十四条规定,禁止危险货物运输车辆卸货后直接进行清空作业等活动,但尚未制定相应处罚措施。
新京报记者发现,国家标准计划《液体危险货物道路运输罐式车辆清洁要求》目前正处于起草制定阶段。 标准规定了车辆罐体清洗的安全控制要求、清洗操作要求和环境保护要求。 今年6月,起草组召开了在线标准研讨会。
此外,江苏镇江、河南焦作、湖北荆门等地以地方性法规或专项执法行动的形式规范危化品罐车清洗作业。 有的由地方政府主导,有的由环保部门主导。 对非法洗罐活动的处罚有轻有重。
2022年12月,湖北省荆门公布的《运输危险化学品罐车清洗场地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规定,罐车必须前往符合本办法规定的清洗场地其罐体必须清洗干净,否则运输主管部门将责令改正。
今年5月,河南省焦作市孟州市开展专项整治行动,重点检查18个危化品运输罐车清洗场地。 2022年12月,云南省文山市一起非法洗罐引发的生产安全事故中,运输公司负责人被认定负有事故主要领导责任,并处以年收入40%的罚款。前一年。 。 2020年,山东菏泽三人在未取得环评审批手续和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的情况下,对危化品罐车罐体进行清洗,并将清洗后的废水直接排入废水池,且未采取防渗漏措施。 他们分别被捕。 判处有期徒刑六至七个月,并处罚金。
叶秀香记得夫妻俩多年走遍全国,发现山东的处罚最严厉:“山东路边的洗车场,不管你付多少钱,他们都不敢给你提供。”用水,因为处罚太重了,那里的正规洗车场也有这种情况,老板只能要求把车送到正规洗车场洗。”
但白力波经常出差在西北地区,比如新疆、宁夏等地,正规公司很少。 “要找到一个正规的清洁地点,可能要跑几百公里,而且往返成本太高。” 如果寄售的厂家需要蒸罐,老板会把黑作坊老板的联系方式发给他。 如果不需要蒸锅,老板会让司机自己洗蒸锅。 这一说法得到了张志敏车队另外两名车手的证实。
“你付多少钱我都不付,太多洗罐工死了。” “白立波的生前好友、危险罐车司机曹峰(化名)说。 去年,他进入水箱进行冲洗。 “我在里面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好感觉,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不起来,脸色苍白。”
危化品卡车司机戴手套清洗罐壁。受访者提供
罐内空气不循环。 如果不是专业人员,缺乏安全防护,很容易造成危险。 据公开媒体报道,2023年8月,河北沧州一男子洗罐时吸入罐内残留气体,陷入昏迷; 2022年12月,云南文山一名洗车店店员在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的工作场所被判有罪。 未采取任何安全防护措施,进入罐车清洗,中毒窒息身亡; 2022年1月,安徽蚌埠,卡车车间两名员工和罐车司机因罐内清理作业窒息身亡。 ……
我们身边的例子、新闻报道、司机之间的八卦、微信群里公司时不时发的安全培训视频……司机们并不是不知道非法洗罐的危害。 一名司机无奈地说:“光是把罐子外面冲洗干净,是洗不干净的,还会有残留物,数以百万计的货物会被污染,我们也承担不起。再说了,领了老板的工资,怎么可能?”你拒绝别人的要求吗?” ”
他们也尝试采取一些措施来确保自己的安全。 根据密闭空间操作规程,入罐前“先通风,再检查,再操作”。 司机们往往只能做第一步:打开罐口进入罐内,站在上风处,用水冲里面的水来“去臭味”。
要测试罐内的氧气含量,需要氧气计,而汽车上一般没有氧气计。 进入坦克时,驾驶员没有任何防护装备。 曹峰在正规企业蒸罐时,看到了专业罐罐清洁工的防毒面具:“面罩上的管子通到罐外,(人)无法吸气。” 罐子里有煤气。”
曾经,一家船运公司要求司机在观看卸货时穿戴防护装备。 叶秀香在劳保店花30块钱买了一个防毒面具,放在车上。 对于这种普通的防毒面具,司机们觉得“戴与不戴都没有区别”。 即使在夏天,水箱内的温度也能达到50或60摄氏度,这使得它们穿着时感到闷热。
白力波也不喜欢用那个东西。 有一次,他在等待卸货的时候无聊,就拍了一段视频:迎着太阳,眯着眼睛,把眉毛拧成“川”字,背景是一个巨大的坦克。 白力波补充道:生活很累,但没有出路。
新京报记者 刘思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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